火苗在石壁上跳动,将鼎之的影子拉得老长。他跪坐在南宫水身边,手指轻抚过她苍白的脸颊。师父的呼吸微弱得像是随时会断,可胸口那道新伤还在渗血。
鼎之从怀里摸出金疮药,指尖沾着粉末就要往伤口上撒。可手刚抬起来就顿住了——刚才洛水说的那些话还在耳边回响:南宫水杀了你母亲,她篡夺了圣女之位,她一直在利用你……
"不是真的。"鼎之咬着牙摇头,手指却在发抖。他想起小时候发烧,是南宫水整夜守着他,用凉毛巾敷在他额头;想起第一次练剑时摔得满身是泥,是南宫水蹲下来替他擦脸;想起每次受伤,都是南宫水亲手给他上药。
可为什么胸口的玉佩会渗血?为什么魔刀会在他靠近南宫水时发出嗡鸣?为什么黑袍人说他是被封印了记忆的宗主?
鼎之的手掌突然按在自己心口。那里传来剧烈的刺痛,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破体而出。他看见十九年前那个雨夜的画面:血池翻涌,母亲倒在地上,一个身影握着染血的刀站在她面前。
那身影穿着和南宫水一样的白衣服。
"不!"鼎之猛地站起,一脚踢翻了火盆。火星溅在地上,照亮了角落里一块半埋在土里的石板。
他走过去,蹲下身扒开泥土。石板上刻着密密麻麻的字,火光映照下,几个大字格外刺眼:圣女承继书。
鼎之的手指划过那些字,越看越快,脸色也越来越难看。当看到"南宫水擅夺圣女之位,囚九子于血池"时,指甲几乎掐进了石板。
"你说过的每句话都是假的,对吗?"鼎之转身抓住南宫水的衣领,声音发颤。他的手掌贴在她脖子上,能感受到微弱的脉搏,"你到底是谁?"
南宫水睁开眼,目光依旧温柔:"我是你的姐姐。"
这句话像一记重锤砸在鼎之头上。他踉跄后退两步,差点被火堆绊倒。记忆中闪过一些画面:一个小女孩蹲在他床边喂药,扎着歪歪扭扭的小辫子;他生病时有人哼着歌哄他睡觉,声音很轻很温柔;还有那个总是躲在母亲身后的小女孩,每次他哭都会偷偷塞给他糖吃。
"不可能。"鼎之摇头,"我只有一个妹妹……"
"就是我。"南宫水撑着身子坐起来,解开左袖。苍白的皮肤下,一道暗红色的纹路若隐若现,和鼎之心口的玉佩图案一模一样。
鼎之感觉太阳穴突突直跳。记忆碎片不断涌现:母亲抱着两个婴儿,念着什么咒语;血池中浮起两具小小的身体;一个被抱上王座,另一个被放入圣坛。
"命格交换。"南宫水的声音很轻,"我自愿承受诅咒,换你一世平安。"
鼎之跪倒在地,手指深深抠进地面。他想起这些年南宫水总在夜里偷偷查看他身上的伤,想起她说要亲自教他武功时的坚持,想起她总是避开洛水的眼神。
原来都不是巧合。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鼎之抬头,眼睛通红,"为什么要骗我?"
南宫水咳嗽起来,嘴角溢出血丝:"你记得第一次中毒的事吗?那天我在你茶里下了安神香,因为怕你发现真相。"她伸手想擦去嘴角的血,却被鼎之握住手腕。
鼎之感觉掌心的脉搏越来越弱。他突然想起小时候生病,也是这样握着南宫水的手,那时候她的手比现在温暖得多。
"你会选择我,还是那个被你认定为师娘的人?"南宫水的声音越来越弱,"你会恨我吗?"
鼎之看着她,突然笑了。笑声又苦又涩:"不管你是谁,你都是我的师傅。"
他起身走向火堆,捡起一根燃烧的木棍。火焰映亮了他的脸,也照亮了地上的誓言符号:以血为契,此生不负。
外面传来脚步声,越来越近。鼎之握紧魔刀,刀身映出他眼中闪烁的泪光。他回头看了眼昏迷的南宫水,转身挡在她面前。
门缝里飘来熟悉的银杏香。
"终于找到你们了。"洛水的声音轻柔响起,"鼎之,让我来接你回家。"
魔刀突然爆发出刺目血光,与南宫水手腕的魔纹产生共鸣。远处林间又有破空声逼近。
鼎之握紧刀柄,眼神渐渐坚定。他知道,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门轴发出刺耳的声响。鼎之握紧魔刀,火光在他脸上跳跃。洛水的红伞在门口晃了晃,银杏香混着夜露的气息飘进来。
"别碰他。"南宫水突然挣扎着坐直身子,声音微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意。
洛水轻笑一声,红伞缓缓收拢:"师姐还是老样子,总要把最好的都抢走。"她抬脚跨过门槛,裙摆扫过地上火星,"连鼎之对我的好感都要夺走吗?"
鼎之瞳孔一缩。他想起洛水第一次教他用毒时,指尖擦过他手背的温度;想起被困雪山那晚,她靠在他肩上说"要是能一直这样就好了"的叹息。那些画面此刻像刀子一样扎进心里。
"你早就知道对不对?"鼎之盯着洛水,"从一开始就在骗我。"
洛水歪头笑了笑,从袖中取出一面铜镜。镜面映出鼎之胸前的玉佩,那抹血色正在缓缓流动,如同活物。
"当年你被放进血池时,我就在旁边。"洛水的声音忽然变得很轻,"那么小的孩子,哭得撕心裂肺。师尊说这是唯一能保住你性命的办法,可我不甘心......"
鼎之感觉胸口发闷。他看见洛水眼中闪过一丝痛楚,那是装不出来的。记忆突然翻涌——某个雪夜,有人跪在祠堂外的台阶上,额头磕出血痕。烛光里,那人身后的影子单薄得像片落叶。
"够了。"南宫水突然咳起来,苍白的脸涨得通红,"你想要什么就直说。"
洛水转头看向她,眼神骤然冰冷:"我要你们欠我的东西。十九年前你夺走的圣女之位,这些年你享尽的宠爱,还有......"她停顿片刻,目光扫过鼎之,"你替我得到的一切。"
鼎之的手指深深掐进掌心。他听见身后传来细微的响动,南宫水正试图站起。脚步声从四面八方逼近,至少有十几个人将神殿团团围住。
"把鼎之交出来。"外面有人喊话,"交出篡位者,饶你们不死。"
洛水忽然笑了。她转身打开红伞,伞骨上挂着的铜铃发出清脆声响:"你们慢慢聊,我去看看热闹。"话音未落,人已掠向窗外。
"别让她走!"南宫水急道。
鼎之挥刀劈向空中,血光与红伞相撞迸出火花。洛水借力翻身落在屋脊上,回头看了他们一眼。月光下,她眼角的泪痣格外清晰。
鼎之突然想起小时候,洛水带他去后山采药。那天她摔了一跤,膝盖渗出血迹。他蹲下来替她包扎时,发现她也有一颗和自己一模一样的泪痣。
"为什么......"话刚出口就被南宫水打断。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南宫水扶着墙壁站起来,脸色比先前更白,"听着,等会不管发生什么,你都要逃出去。"
"你说什么胡话!"鼎之冲过去扶住她,"你伤成这样......"
话音未落,整座神殿突然震动起来。房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墙角的青苔泛起诡异的蓝光。鼎之胸前的玉佩开始发烫,一股陌生的记忆汹涌而至——
他看见自己站在高台之上,脚下跪着九个孩童。南宫水被铁链锁在祭坛中央,脖颈处浮现着暗红色纹路。洛水站在人群最后,手中攥着半块玉佩,泪水顺着脸颊滑落。
"原来如此......"鼎之松开南宫水,一步步后退,"你们都把我当成了什么?"
南宫水伸手想拉他,却被鼎之躲开。她的手指僵在半空,嘴角勾起一抹苦笑:"你终于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