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玲对妈妈的“恨”,像杯掺了蜜糖的苦茶,咽下去是涩,回味却带着一丝暖。她总在“恨与不恨”的迷雾里打转,可那份“唯一真心对她好”的温暖,和“传统思想”带来的枷锁,早就把这份感情缠成了剪不断的结。
当年戏团让她打胎,她本已乖乖听话准备放弃梦想,是妈妈一句“戏可以不唱,孩子不能不生”,把她推上了另一条路。她揣着孕肚在台上强撑,忍着孕吐和腰酸继续唱戏,把对秦腔的热爱硬生生压进心底——这份“被迫的牺牲”,是妈妈用“为你好”的名义,替她做的选择。那时的她或许不懂,为什么梦想在“传宗接代”面前如此轻飘飘,可妈妈眼里的期盼和坚持,让她没勇气说“不”。
妈妈是真的疼她。在那个冷漠的家里,只有妈妈会偷偷给她塞吃的,会在她被婆婆刁难时悄悄抹泪,会在她深夜带娃疲惫时,默默帮她掖好被角。这份真心,是苏玲在苦日子里唯一的光,让她觉得自己不是孤单一人。可这份好里,藏着传统思想的重量:“女人要忍”“婚姻再难也要守”“孩子是你的根”,这些话像种子埋在她心里,让她后来在婚姻里隐忍、在家庭里妥协,连反抗的念头都不敢有。
她恨妈妈的“太传统”吗?恨过。恨那些“忍忍就好”的劝诫,让她在委屈里熬了半生;恨那句“孩子不能不生”,让她弄丢了最爱的戏台;恨自己骨子里的顺从和胆怯,都带着妈妈的影子。可转头看到妈妈留下的旧物,想起那些偷偷关心的瞬间,恨意又会软下来——那是唯一真心对她好的人啊,哪怕这份好带着时代的局限,带着沉甸甸的传统枷锁,也比旁人的冷漠珍贵百倍。
妈妈留下的,不只是爱,还有无形的锁。苏玲后来的“隐忍”“妥协”,那些“不敢拒绝”“不敢反抗”的性格,都藏着妈妈的影子。她在婚姻里委屈时,会想起妈妈说“夫妻哪有不吵架的”;她被女儿索取时,会想起妈妈说“女儿是贴心小棉袄”;她连对林溪动心时的胆怯,都带着妈妈教的“女人要矜持”的烙印。这些传统思想像紧箍咒,让她在自我和妥协间反复拉扯。
可她更清楚,妈妈的传统里藏着无奈。那个年代的女人,多半把“生儿育女”“相夫教子”当成人生的全部,妈妈只是用自己认知里的“正确”来保护她,却没料到这份保护会变成束缚。当妈妈离开后,苏玲才慢慢懂:那些“传统思想”不是恶意,是妈妈在那个年代里,能给她的唯一“生存指南”。她妈妈早已不在了,但她妈妈是唯一真心对她好的人,只可惜她妈妈也太传统了 。
她对妈妈的感情,从来不是纯粹的恨。是怨她用传统捆住了自己的翅膀,又念她用真心暖过自己的岁月;是气她替自己做了选择,又疼她在时代里的身不由己。这份爱与怨的缠绕,藏着太多无奈——唯一真心对她好的人,也是给她套上枷锁的人;可正是这份带着枷锁的好,让她在苦日子里,好歹有过一束光。
苏玲翻出妈妈织的旧毛衣,针脚有些歪歪扭扭,却暖得让人心头发颤。她轻轻贴在胸口,仿佛还能感受到妈妈的温度——原来恨与爱早就缠在了一起,像这毛衣的线,少了哪一根,都成不了完整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