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霑阳握着木勺,小心翼翼地搅动着锅里的白粥。米粒已经煮得发胀,水汽蒸腾,糊味淡了不少。
吴扉月抱着手臂站在一旁,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动作。
“你放盐了吗?”她突然问。
江霑阳手一抖:“……还要放盐?”
吴扉月:“……”
她转身拉开冰箱,从里面翻出一包榨菜,扔在料理台上:“配这个吃。”
江霑阳看着那包榨菜,突然笑了:“你就不能夸我一句?”
吴扉月抬眼:“夸你什么?”
“夸我煮的粥……”江霑阳用勺子搅了搅,“至少没糊透。”
吴扉月轻哼一声,伸手拿过勺子,舀了一点尝了尝,眉头微皱:“太淡了。”
江霑阳凑近:“那再加点盐?”
吴扉月:“随便。”
她转身要走,却被江霑阳拉住手腕。
“吴扉月。”他声音低了些,“谢谢你。”
吴扉月没回头,抽回手,走出了厨房。
粥煮好了,两人面对面坐在餐桌前,谁都没说话。
江霑阳低头喝粥,偶尔夹一筷子榨菜。吴扉月吃得慢,勺子轻轻搅着碗里的粥,热气氤氲,模糊了她的表情。
“你爸刚才说,”吴扉月突然开口,“你妈只是轻伤?”
他动作一顿:“嗯。”
“你不担心?”
“担心有用吗?”他反问。
吴扉月哑然。
她站起身,拿起碗走向厨房:“吃完了把碗洗了。”
江霑阳看着她略显仓促的背影,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些。
洗完碗,江霑阳擦干手,拿起手机看了一眼。
父亲又发来一条消息:“你妈想跟你视频。”
他犹豫了一下,走到阳台上,拨通了视频电话。
屏幕里,母亲的脸有些苍白,额角贴着一小块纱布,但精神还不错。
“霑阳。”她笑着叫他,“听你爸说,你昨晚吓坏了?”
江霑阳鼻子一酸,强撑着扯出一个笑:“……谁吓坏了?我就是怕你出事,没人给我寄生日礼物。”
母亲笑骂了一句,又问:“你爸说你朋友昨晚陪你了?”
江霑阳回头看了一眼客厅,吴扉月正坐在沙发上看书,侧脸在晨光中显得格外安静。
“嗯。”他低声应道,“一个……很重要的朋友。”
中午,雪彻底停了。阳光照进客厅,地板上的水渍已经干了。
吴扉月合上书,站起身:“我走了。”
江霑阳跟着站起来:“我送你。”
“不用。”
“要的。”他坚持。
吴扉月看了他一眼,没再拒绝。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楼道,积雪在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吴扉月。”江霑阳突然叫住她。
她回头。
江霑阳快步走到她面前,从口袋里掏出一条新的围巾,深灰色的,针脚细密整齐。
“给你。”他递过去,“……我买的,不是我织的。”
吴扉月没接:“为什么?”
“谢谢你昨晚陪我。”江霑阳笑了笑,“而且,你上学带的那条围巾太薄了。”
吴扉月沉默了一会儿,伸手接过围巾。毛线柔软,带着淡淡的洗涤剂香气。
她低头把围巾绕在脖子上,突然说:“江霑阳。”
“嗯?”
“以后如果还遇到这种伤心的事情,”她抬眸,眼神认真,“可以打电话给我呀。”
江霑阳心头一颤。
还没等他回答,吴扉月已经转身走了。
她的背影在雪地里渐行渐远,深灰色的围巾被风吹起,像一只振翅的鸟。
江霑阳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小路尽头,才慢慢往回走。
雪地上,两串脚印并排延伸,又在中途分开。
他蹲下身,用手指轻轻碰了碰她留下的脚印。
积雪已经有些化了,指尖沾上冰凉的水渍。
像眼泪一样。
小剧场:
吴扉月坐在书桌前,指尖抵着太阳穴轻轻揉了揉。桌上的台灯亮得刺眼,习题册摊开到一半,草稿纸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公式。
客厅里传来电视的声音,史良正在看晚间新闻,偶尔传来几声茶杯轻碰的脆响。
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屏幕上显示「江霑阳」三个字,吴扉月皱了皱眉——这个点他打来做什么?
她按下接听键:“喂?”
电话那头,江霑阳的呼吸声很重,像是刚跑完一场长跑,又像是……在压抑着什么。
“吴扉月。”他叫她的名字,声音低哑得不像平时。
吴扉月的指尖微微收紧:“怎么了?”
“……”江霑阳沉默了几秒,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一丝她从未听过的颤抖,“没事,什么都没事……就是……想听听你的声音。”
吴扉月的眉头皱得更紧。
不对劲。
江霑阳从来不会用这种语气说话。
她合上习题册,站起身:“你在哪?”
“家。”他的声音轻飘飘的,“……我爸不在。”
吴扉月没再问,直接拉开衣柜,拽出一件棉袄套在身上。
推开房门时,史良从沙发上转过头:“这么晚了,去哪?”
吴扉月弯腰换鞋:“爸,出去一下,马上回来。”
史良没再多问,只是轻轻叹了口气:“早点回来。”
“知道了。”
门关上的瞬间,吴扉月跑了起来。
冬天的风刮在脸上像刀子一样。吴扉月把棉袄的帽子拉起来,手指攥紧口袋里的手机。
江霑阳家离她家不远,穿过两条街就是。雪已经停了,但路面结了一层薄冰,踩上去咯吱作响。
路灯的光晕在雪地上映出一个个光圈,吴扉月的影子被拉得很长。
她跑过最后一个路口,远远看见江霑阳家的窗户亮着灯,但窗帘拉得严严实实,透不出一点光。
敲门声在安静的楼道里格外清晰。
门开了一条缝,江霑阳的脸半隐在黑暗中,眼睛红得吓人。
吴扉月呼吸一滞:“……你哭了?”
江霑阳别过脸,声音闷闷的:“没有。”
她推开门走进去,玄关的灯没开,客厅里只有电视的蓝光幽幽亮着,映出一地狼藉。茶几上的玻璃杯倒了,杂志上染着一道水渍,沙发上的抱枕掉在地上,其中一个裂了道口子,棉絮露了出来。
吴扉月转头看向江霑阳:“怎么回事?”
江霑阳靠在墙上,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我爸说我妈出事了。”
他的声音很轻,轻到几乎听不见。
吴扉月的心猛地一沉。
江霑阳突然向前一步,把头埋在了她的肩膀上。
他的身体微微发抖,像是极力压抑着什么。吴扉月僵在原地,手臂悬在半空,最终轻轻落在了他的背上。
“会没事的。”她说。
这句话说出口的瞬间,她感觉到江霑阳的呼吸滞了一下,随后更用力地抱紧了她。
他的眼泪浸湿了她的棉袄,温热的,无声的。
电视里,晚间新闻的主持人正在播报明天的天气预报:
“明日晴,气温回升,积雪将逐渐融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