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末考试当天,走廊上挤满了人。
江霑阳堵在考场门口,笑得张扬:“好学生,我英语进步可大了,追上你了怎么办?”
吴扉月头也不抬:“那恭喜。”
她径直走进考场,江霑阳在后面拖长声音喊:“好同桌,你等等我嘛~”
燕郊搓了搓胳膊:“恶心死了。”
法珐深表赞同:“yue。”
班里的流言蜚语像苍蝇一样嗡嗡作响,但吴扉月没听见,也不在意。
成绩公布那天,吴扉月站在公告栏前,手指微微发抖。
600分。
她几乎是跑出校门的,单肩斜挎着书包,一手攥着手机:“妈!我考了600分!整整600分整!”
电话那头传来母亲的笑声:“我家女儿出息了!今晚想吃什么?”
吴扉月拉着行李箱,脚步轻快得像要飞起来。
高一上册的故事,在此刻形成了一个完美的闭环。
江霑阳站在校门口的梧桐树下,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
他摸出一根烟,咬在齿间,打火机的火苗在风中摇晃了好几下才点燃。
法珐和燕郊在不远处打闹。
法珐:“怎么,你又好了?”
燕郊:“法珐大人,说好的学医啊~”
法珐:“燕郊!”
他们的笑声飘过来,江霑阳却觉得格外遥远。
他深吸一口烟,辛辣的烟雾灌进肺里,呛得他眼眶发红。
“这样的日子……”他低声喃喃,“能不能一辈子这样?”
烟灰簌簌落下,烫在他的手背上,他却感觉不到疼。
太久没抽烟了。
江霑阳想。
久到他已经忘了,原来烟味会这么呛,呛得他眼泪都出来了。
他的视线模糊了一瞬,膝盖突然发软,整个人栽倒在地。
法珐和燕郊的笑声戛然而止。
“江霑阳?!”
他们的惊呼声像是隔了一层水膜,听不真切。
江霑阳仰面躺在地上,看着头顶灰蒙蒙的天空,突然笑了。
真他妈疼啊。
但好像……也没那么难受。
吴扉月接到电话时,正在便利店里。
“江霑阳晕倒了?”她愣在原地,“……抽烟?”
电话那头,法珐的声音带着无奈:“嗯,现在在医院。”
吴扉月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放下手中的衣服:“哪家医院?”
她冲出家门时,天空开始飘雪。
高一上册的故事看似闭环,却又在雪中撕开了一道口子。
有些故事,从来不会真正结束。
“你们是……”医生推了推眼镜,目光在他们几个之间扫视。
“朋友。”吴扉月平静地回答。
医生低头翻看检查报告,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慢性支气管炎,轻微肺癌早期症状。建议住院观察,需要联系他的家属。”
燕郊猛地瞪大眼睛:“哈?江霑阳我记得他很少抽烟啊?”
法珐皱眉:“他有时确实抽得很凶。”法珐每次见他都在抽烟。
吴扉月没说话,只是看着病床上昏睡的江霑阳,他脸色苍白,呼吸微弱,手背上还贴着输液的胶布,整个人看起来比平时单薄了许多。
“我先写一下联系方式,”燕郊拿起床头柜上的病历本,“正好照顾一下他,你们先走吧。”
吴扉月点点头:“走吧。”
她转身离开前,从包里拿出一瓶矿泉水,轻轻放在江霑阳的床头柜上。
他醒来会渴的。
医院的走廊很长,灯光冷白,照得人脸色发青。
法珐跟在吴扉月身后,欲言又止:“你……不留下?”
吴扉月脚步没停:“他有燕郊。”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钝刀,缓慢地割开空气,“我和他……只是朋友。”
法珐张了张嘴,最终没再说什么。
吴扉月走出医院大门时,雪下得更大了。
江霑阳醒来时,窗外已经黑了。
他眨了眨眼,视线模糊了一瞬,才看清坐在床边的燕郊。
“醒了?”燕郊松了口气,“你他妈吓死我了。”
江霑阳想说话,喉咙却干得发疼。他侧头,看到床头柜上的矿泉水,伸手去够,却因为输液管的限制而够不着。
燕郊赶紧把水递给他:“吴扉月放的。”
江霑阳的手指微微一顿,随即拧开瓶盖,灌了一大口。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刺痛感稍微缓解了一些。
“她走了?”他问,声音沙哑。
燕郊点头:“嗯,走了。”
江霑阳盯着矿泉水瓶,突然笑了:“……果然。”
果然什么?
果然她不会留下?
还是果然……她不在乎?
吴扉月站在公交站台等车,雪花落在她的肩头,又慢慢融化。
她想起江霑阳躺在病床上的样子,想起医生说的“肺癌早期”,想起他曾经在雪夜里对她说的那句未完成的告白。
公交车缓缓驶来,车门打开,暖气扑面而来。
吴扉月迈步上车,却在最后一刻停下。
她转身,看向医院的方向。
如果他现在需要她……
如果他现在叫她回去……
她会回去吗?
公交车发出“滴滴”的提示音,催促她上车。
吴扉月深吸一口气,抬脚迈了上去。
车门关闭,载着她驶向家的方向。
而医院病房的窗口,江霑阳静静地看着那辆远去的公交车,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矿泉水瓶。
江兆兴赶到医院时,白大褂的医生正低头翻看病历。
“慢性支气管炎,轻微肺癌早期。”医生推了推眼镜,“只要戒烟戒酒,好好调养,不会有大问题。”
江兆兴的眉头皱得更紧,他转头看向病床上的江霑阳,声音压得很低:“你妈刚回来,现在你又搞成这样,听到了吗?”
江霑阳点头,脸色苍白得像窗外的雪。
护士站的窃窃私语飘过来:“这是第几次复查了?”
“α集团的少爷,天天不学无术,抽烟也不戒,病才好怪谁?”
“小声点……”
江霑阳没反应,只是盯着窗外。
燕郊拦不住他。
江霑阳拔了输液针,血珠顺着针眼渗出来,他随手抹掉,穿上外套就往外走。
“你疯了?!”燕郊拽住他,“外面零下十度!”
江霑阳甩开他的手,头也不回地走出医院。
燕郊骂了一句,抓起围巾追上去。
冬天的海是灰色的,冰层覆盖了浅滩,远处的浪凝固成锋利的冰凌。
江霑阳站在岸边,寒风刮得他眼眶发红。
突然,他弯下腰,捂住嘴剧烈咳嗽起来。
燕郊冲过来时,看到江霑阳的指缝间渗出暗红的血丝。
“操!”燕郊慌了,“你吐血了?!”
江霑阳直起身,随手在裤子上擦了擦血迹:“没事。”
他的胃早就坏了,早上不吃饭,饿到中午才随便塞两口,学校的饭难吃得像猪食,他宁可饿着。
但此刻,他想的却是另一件事。
“新年快乐,吴扉月。”
江霑阳突然对着海面说了一句。
燕郊愣住:“……你他妈烧糊涂了?”
江霑阳没解释,只是笑了笑。
他记得今天是1月15日。
距离新年还有半个月。
但他可能等不到了。
江霑阳蹲下身,捡起一块碎冰,在掌心慢慢捂化。
冰水混着血丝,从他的指缝间滴落,渗进沙滩里。
燕郊站在他身后,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远处的海平线上,夕阳正在下沉,将冰面染成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