货运列车在夜色中颠簸前行,铁轨的撞击声如沉重的鼓点,敲打着乔砚的神经。他蜷缩在车厢角落,右眼缠着冰丝凝结的绷带,寒气渗入撕裂的血管,带来细密的刺痛。左肩的箭伤在缓慢愈合,他能感觉到镜流的力量在体内流转——魔阴身的寒气如蛛网缠绕肌理,带来远超常人的恢复力,却也时刻提醒他:
镜流就在他身体里,却再也不是那个能被他拥入怀中的实体。
他抱紧膝盖,将脸埋进臂弯。
——好冷。
不是车厢的寒意,而是灵魂深处的空洞。他想起镜流第一次出现在他床上时,雪白的长发铺满枕头,呼吸清浅,带着冰雪的气息。如今他只能闭着眼,在识海中感受她虚无的存在,像握着一捧随时会消散的月光。
“下一站必须换乘。”镜流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冷静得近乎残酷,
乔砚点了点头,指尖掐进掌心,直到渗出血丝。
“哐当——!”
刺耳的金属摩擦声撕裂夜色!
列车剧烈震荡,乔砚被惯性狠狠甩向车厢铁壁!镜流瞬间接管身体,左手撑住墙壁卸去冲击,右手寒气凝结,一面冰盾凭空浮现。
“铛!铛!铛!”
飞溅的碎铁屑撞上冰盾,炸开细碎冰晶。
车厢门被液压钳强行撬开,刺目的探照灯光柱射入黑暗,尘埃在光中狂舞。
洛寒漓坐在轮椅上被推进车厢,右肩缠着渗血的绷带,脸色惨白如纸。她身后跟着两名穿白大褂的医生,手里提着银色医疗箱。
“惊喜吗?”她扯出一个虚弱的笑,指尖颤抖着指向乔砚,“给他处理伤口。”
镜流操控乔砚的身体骤然暴起!冰盾碎裂成数十道冰棱,悬停空中,直指洛寒漓咽喉!
“找死?”镜流的声音透过乔砚的喉咙传出,冰冷刺骨。
“等等!”洛寒漓剧烈咳嗽,嘴角溢出鲜血,“窗外...看窗外!”
乔砚的视线转向车外——三辆黑色SUV将列车团团围住,车顶架着信号干扰器,天线在夜色中幽幽旋转。
“我父亲的人...咳咳...要灭口。”她苦笑着扯开病号服领口,锁骨下方赫然嵌着一枚暗紫色晶片,皮肤下蔓延着蛛网般的青黑血管,“他们给我种了‘蚀骨’...剧毒随血液流动,每月需服用特制解药,否则会从内脏开始溃烂,全身化血而死。”
乔砚的意识在识海中剧震:“她骗人!”
镜流沉默片刻,乔砚的右手突然凌空一划!
“滋啦!”
洛寒漓锁骨处的皮肤裂开一道细缝,暗紫色晶片被冰晶镊子夹出,悬浮在空中。晶片内部流淌着粘稠的毒液,散发出腐肉般的腥气。
“是真的。”镜流的声音在乔砚脑中响起,“毒已渗入心脉,强行剥离会加速扩散。”
洛寒漓疼得蜷缩在轮椅上,冷汗浸透了额发,却死死盯着乔砚的右眼:“现在信了?我比你们...更想让他死。”
镜流将身体控制权交还给乔砚。
他捂着渗血的右眼,声音嘶哑:“凭什么帮你?”
“凭我能打开洛氏黑匣子。”洛寒漓示意医生递来平板,屏幕亮起,密密麻麻的加密文件滚动着,“跨境洗钱、人体实验、政商勾结...足够让我爸死两百次。”
她突然挣扎着滚下轮椅,膝盖重重砸在冰冷的铁板上,染血的指尖抓住乔砚的裤脚:
“让我跟着你们。”
“我替你们扫清所有障碍。”
“只要...”她仰起头,眼底燃烧着疯狂的恨意,“让我亲眼看着他下地狱。”
车厢陷入死寂,只有列车碾过铁轨的隆隆声。
乔砚在识海中问镜流:“她在赌命。”
镜流的声音毫无波澜:“筹码足够诱人。”
乔砚深吸一口气:“好。”
洛寒漓眼底刚掠过一丝如释重负,镜流的声音再次响起:
“但需要契约。”
乔砚的右手不受控制地抬起,指尖凝结出一枚幽蓝的冰晶符文,繁复的纹路流转着寒光。
“此印名‘月蚀’。”镜流的声音透过乔砚的喉咙,冰冷如审判,“刻于心脉,可压制‘蚀骨’之毒,但每月需我亲自加固,否则符文崩解...”
冰符缓缓压向洛寒漓心口!
“不!”洛寒漓瞳孔骤缩,“我们说好是合作!”
“你不够资格谈合作。”镜流的声音斩钉截铁。
冰符没入皮肤的瞬间,洛寒漓发出凄厉的惨叫!剧痛如万蚁噬心,冰寒顺着血管蔓延,几乎冻结她的血液。
完了。
她绝望地想。从此就是一条被拴住的狗。
可当剧痛稍缓,她抬起模糊的泪眼,看到乔砚紧蹙的眉头和下意识伸出的手(尽管被镜流控制着僵在半空),一个荒唐的念头突然钻入脑海——
如果是他...好像也不是不行?
这个念头让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心脏还在因剧痛抽搐,可想到日后能光明正大站在他身边,甚至...有机会离他更近一点...
嘻嘻。
一丝隐秘的甜意混着血腥味在舌尖蔓延。她甚至没意识到自己嘴角弯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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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时分,废弃化肥厂的铁皮厂房内。
锈迹斑斑的手术台上,洛寒漓蜷缩着身体,冷汗浸透了单薄的病号服。镜流操控乔砚的右手悬停在她心口上方,冰晶凝结的探针精准刺入皮下,在心包膜上刻下最后一道符文。
“呃啊——!”洛寒漓咬碎了口中软木,鲜血从唇角滑落,混着泪水滴在冰冷的手术台上。
剧痛中,她偷眼看向乔砚。
他左眼紧闭,右眼缠着绷带,下颌线绷得死紧,唇色苍白。明明是被操控的傀儡,却因她受苦而流露出不忍。
值了。
她心底那点不甘彻底烟消云散,甚至生出一丝诡异的欢欣。
“月蚀已成。”镜流的声音冰冷,“每月朔月之夜,需我加固。”
洛寒漓挣扎着撑起身体,冷汗浸透了病号服。她抚着剧痛的心口,却对着乔砚的方向,缓缓屈膝,行了一个古老的抚胸礼:
“谨遵主命。”
乔砚皱眉:“不必这样...”
“要的。”洛寒漓固执地跪直,将额头抵在乔砚沾满泥泞的鞋尖,“败犬要有败犬的样子。”
她抬头时,苍白的脸上带着近乎虔诚的疯狂,眼底却藏着一丝少女般的雀跃:“现在,请允许我献上第一份贡品——”
她示意医生递来平板。屏幕亮起,显示着“上传完成”的提示。
“洛氏核心罪证,已发送至最高检内网。”
晨光刺破铁窗,照亮她脖颈上悄然凝结的冰晶项圈,也照亮她望向乔砚时,眼底那簇不灭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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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郊县烂尾楼。
水泥管道里,洛寒漓蜷缩在干草堆上高烧不退,心口的月蚀印泛着幽蓝冷光。蚀骨之毒与月蚀咒印在她体内撕扯,每一次心跳都像被冰锥刺穿。
“她快撑不住了。”乔砚用湿布擦拭她滚烫的额头,动作笨拙却轻柔。
镜流的声音带着倦意:“毒印相冲...需我的血调和。”
乔砚毫不犹豫咬破指尖,将渗血的指尖抵在洛寒漓唇边。
昏迷中的洛寒漓无意识吮吸着,滚烫的舌尖扫过他的指腹。乔砚触电般缩回手,耳根发烫。
高烧奇迹般退去。
深夜,洛寒漓在虫鸣中惊醒,发现自己身上盖着乔砚的外套,残留着少年干净的皂角味。
她抱着外套深深吸气,像偷到糖的孩子,嘴角不自觉弯起。
然后她爬向守夜的乔砚,将额头轻轻抵在他膝头:
“主人。”
乔砚叹气:“叫名字就行。”
洛寒漓固执摇头,声音带着高烧后的沙哑,却软得像撒娇:“您赐我新生,我当以命为阶...”
她望向窗外无边的夜色,月光照亮她脖颈的冰晶项圈,也照亮眼底未熄的野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