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应了声,起身从衣架上取下那件湿漉漉的绸缎长裙。布料沉甸甸地压着手腕,像是把整个伦敦的雨水都吸进了纤维里。
更衣室的帘子突然被掀开。
敖瑞鹏举着手机站在那里,屏幕亮着天气预报:“下午有暴雨。”
“道具组已经准备好了。”我说,低头解开腰间的系带。手指刚触到冰凉的布料,就被他按住手腕。
“别自己弄。”他声音有点哑,“我来。”
裙摆滑落时露出后背的蝴蝶骨,他替我系扣子的动作很轻,指节蹭过皮肤时带着细小的电流。我闻见他身上混着雨水和雪松的味道,比平时更浓烈。
“你淋过雨了?”我问。
他没回答,只是把最后颗纽扣扣好:“转过去。”
我转身看见镜子里的自己,发髻散乱地堆在颈侧,锁骨处还沾着水珠。他忽然伸手拨开那些潮湿的碎发,指尖划过锁骨线条。
“敖瑞鹏。”我叫他名字。
他这才回神,扯了扯嘴角:“抱歉。”
雨戏在剧院天台拍。钢架结构的玻璃穹顶被人工降雨打满水珠,地面的积水倒映着昏黄的灯光。我们踩着水花对词,他的西装吸饱了雨水,变得像铅块一样沉重。
“你为什么要逃?”我攥着他袖口,“逃到这种鬼天气里。”
他背对着我,肩膀微微颤抖:“不是逃。”
“那你告诉我。”我绕到他面前,“这雨下得这么大,你总该说点真心话。”
他忽然抓住我手腕,力道大得让我踉跄两步。镜头外的导演喊了暂停,场务抱着毛巾跑过来。他却摇头示意不用,低头看着我被雨水打湿的脸。
“你演得太真了。”他说。
“你不也是。”我抹开糊在脸上的雨水,“每次吵架都躲进角色里。”
他松开手,转身走向雨幕深处。我听见他说:“因为我怕。”
“怕什么?”我追上去。
他停下脚步,声音混在雨声里:“怕说完那些话,连假装的机会都没了。”
场务又开始催促,灯光师调整着补光灯的角度。我伸手拉住他湿透的衣角,发现他后背洇着大片深色水痕,像幅被雨水冲坏的画。
回到化妆间时他坐在椅子上发呆,衬衫前襟还在往下滴水。我拧开保温杯递过去,他却摇头:“现在喝不进去。”
“非得等胃疼了才肯听话?”我把杯子放在桌上。
他忽然抬头看我:“李姐刚才说,明天安排试镜新的女二号。”
“所以呢?”我摘下发饰。
“那个角色很重要。”他说,“要和男主角有不少对手戏。”
我冷笑:“你是怕自己把持不住?”
他盯着我看了几秒,忽然伸手把我拉进怀里。温热的手掌贴着我后背,隔着湿衣服传递着温度。他的下巴抵在我发顶,声音闷闷的:“我是怕你躲。”
“我没有……”
“你有的。”他打断我,“每次我靠得太近,你就往后退。”
我张了张嘴,却说不出反驳的话。确实,当他在阳台给我围围巾的时候,当我穿着婚纱摔进雪地的时候,当我听见他说“慢慢来”的时候——我都在往后退。
手机在这时震动起来,是李姐的消息:“新女二候选名单发你邮箱了,重点留意第三个。”
我盯着屏幕,指甲掐进掌心。他从背后环住我,下巴搁在我肩窝:“别紧张。”
“我不紧张。”我咬牙。
“你心跳快得像鼓点。”他说着,手收紧了些,“除非……你在害怕。”
我猛地挣脱开,转身看见他眼底的光灭了一瞬。他叹气:“又来了。”
“这次不是。”我抓起包往外走,“我要去看选角资料。”
他没拦我,在身后说了句:“小心地滑。”
深夜的公寓格外安静,我蜷在沙发里翻看邮件附件。第三个候选人的照片弹出来时,茶杯从手中滑落,在地毯上洇出一片褐色水渍。
她穿着白色毛衣坐在钢琴前,笑容干净得像从未沾染过尘埃。照片右下角印着名字:苏晴。
就是那个三年前和敖瑞鹏传过绯闻的女孩。
手机在掌心震动,这次是陌生号码:“小满,我是苏晴。明天方便见面聊聊吗?”
我盯着这条消息直到屏幕熄灭,窗外的风卷着落叶拍打玻璃。想起刚才在片场,敖瑞鹏说我总是躲,说我心里早就有答案。
可答案是什么呢?
茶渍在地毯上干涸成暗色痕迹,像极了老电影里模糊的泪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