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天庭的星辉似乎也疲倦了，流淌得格外缓慢，将宫殿群笼罩在一片静谧的深蓝之中。白日里的喧嚣与狼藉仿佛被这夜色暂时抚平，只留下主殿深处，千仞雪寝殿窗棂透出的、晕染着暖黄光晕的夜明珠微光。
千仞雪斜倚在宽大的云床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一枚温润的玉简。
白日里训斥女儿们的画面还在脑海盘旋，雪女那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调侃犹在耳边，再加上广场上那片如同战后废墟般的景象……一股深深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涌来，让她只想在这难得的安静中放空片刻。
笃…笃笃……
极其轻微、带着犹豫的敲门声，如同受惊的小兔子在轻叩心扉，打破了这份宁静。
千仞雪眉头微蹙，这么晚了？她刚想起身，寝殿那扇厚重的雕花木门，就被小心翼翼地推开了一道缝隙。
两个小小的身影挤在门缝里。是千倾梦和千倾月。
白日里姐姐那份强装的镇定早已消失不见。千倾梦的小脸苍白，眼圈红肿得像桃子，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平日里总是抿着的嘴唇此刻微微颤抖着。
她怀里紧紧抱着那只冰天雪女小人偶，人偶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的情绪，冰晶小脸上带着一丝不安。
妹妹千倾月更惨。小脸哭得皱成一团，大眼睛肿得只剩两条缝，眼泪鼻涕糊了满脸，怀里那只冰焰蓝凰小凤凰也蔫蔫的，小脑袋埋在她衣襟里，发出细微的、带着委屈的“啾啾”声。
“娘…娘亲……”千倾梦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怯生生地唤了一声，刚开口，眼泪又像断了线的珠子滚落下来。
“呜哇——娘亲——！”千倾月则像是打开了闸门，再也憋不住，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小短腿迈开，跌跌撞撞地扑向床榻！
千仞雪的心，瞬间被这哭声狠狠揪了一下。白日里的怒火和无奈，在这一刻被汹涌而来的心疼彻底冲垮。
她甚至来不及起身，千倾月已经像颗小炮弹一样扑进了她怀里，滚烫的眼泪瞬间浸湿了她的衣襟。那小小的身体哭得一抽一抽的，滚烫又脆弱。
“娘亲…月儿错了…月儿再也不乱画画了…再也不坐冰车了…呜…娘亲别不要月儿……”千倾月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语无伦次地认错，小胳膊死死搂着千仞雪的脖子，仿佛一松手娘亲就会消失。
千倾梦也挪到了床边，没有像妹妹那样扑上来，只是伸出小手，小心翼翼地攥住了千仞雪的一片衣角，仰着小脸，眼泪无声地流淌，声音哽咽破碎：“娘亲…梦梦也错了…没有看好妹妹…还…还让雪儿冻了她…梦梦坏…娘亲罚梦梦吧…别生妹妹的气了……”
她怀里的冰天雪女小人偶也配合地低下头，冰晶小手轻轻拽了拽千仞雪的袖子，仿佛也在替主人认错。
看着两个哭成泪人儿、拼命认错的女儿，千仞雪的心软得一塌糊涂。白日里那些“罪行”，在女儿汹涌的眼泪和依赖面前，显得那么微不足道。她长叹一声，伸出双臂，将两个小丫头一起揽入怀中。
“好了好了，不哭了，娘亲在呢。”她轻轻拍着女儿们抽噎的背脊，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温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娘亲没有不要你们，只是担心你们受伤，担心你们闯祸。天庭是我们的家，要爱惜，知道吗？”
“嗯…嗯！”千倾月在娘亲温暖的怀抱里，哭声渐渐小了，变成了小声的抽噎，小脑袋在她颈窝蹭了蹭，带着浓浓的依恋。
千倾梦也紧紧依偎着娘亲，攥着衣角的小手松开了些，轻轻环住了千仞雪的腰，把小脸埋在她身侧，闷闷地应了一声。
“娘亲……”千倾月抬起哭花的小脸，大眼睛湿漉漉地望着千仞雪，带着小心翼翼的期盼，“月儿…月儿今晚能和娘亲一起睡吗？月儿害怕……”
“梦梦也想……”千倾梦也小声地、带着点羞怯地补充道。
看着女儿们如同受惊小鹿般的眼神，千仞雪哪里还能拒绝。她点了点头，声音轻柔：“好，今晚都跟娘亲睡。”
两个小丫头脸上瞬间绽放出如释重负的光芒，破涕为笑，虽然小脸还挂着泪痕，却已满是欢喜。
她们手脚并用地爬上宽大的云床，一左一右，如同两只找到归巢雏鸟，紧紧贴着千仞雪躺下。千倾月怀里抱着她的蓝凰小凤凰，千倾梦则把冰天雪女小人偶放在枕边。
很快，或许是哭累了，或许是娘亲的气息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两个小丫头在千仞雪轻柔的拍抚下，呼吸渐渐变得均匀绵长，沉沉睡去。千倾月的小手还无意识地抓着千仞雪的一缕头发，千倾梦则蜷缩着，小脸贴着娘亲的手臂。
千仞雪低头看着女儿们恬静的睡颜，白日里哭得通红的小脸此刻平静下来，长睫毛在眼睑下投下小小的阴影。
她心中一片柔软，白日里的烦扰似乎都被这静谧的温暖驱散了。她小心翼翼地调整姿势，让两个女儿睡得更安稳些，自己也闭上了眼睛，享受着这难得的安宁。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千仞雪意识也即将沉入梦乡的边缘——
“啧啧啧，小雪儿~左拥右抱，好福气呀！”
一个刻意压低、却带着十足戏谑的空灵嗓音，如同羽毛般搔刮着耳膜，突兀地在寂静的寝殿内响起！
千仞雪猛地睁开眼！只见寝殿那扇巨大的雕花云窗不知何时被无声地推开了一道缝。一道纤细的身影如同没有重量的月光，悄无声息地滑了进来，轻盈地落在铺着厚厚绒毯的地面上。
不是雪女又是谁？
她依旧赤着双足，冰蓝色的长发在夜明珠的光晕下流淌着梦幻的光泽，脸上挂着标志性的、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促狭笑容。
她蹑手蹑脚地走到床边，探头探脑地打量着床上“左拥右抱”的千仞雪和两个熟睡的小丫头。
“哟哟哟，看看这小可怜样儿~白天哭成那样，可把前辈我的心都哭碎喽！”
雪女用气声夸张地感叹着，冰蓝色的眼眸里却满是狡黠的笑意，她指了指千倾月红肿的眼睛。
“瞧瞧这肿的，跟俩小桃子似的！还有梦梦，白天装得跟个小大人似的，晚上哭起来一点不含糊嘛！真是两个小哭包！哈哈哈！”
千仞雪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怕吵醒女儿，用口型无声地道：“你闭嘴！出去！”
雪女才不理她，反而凑得更近了些，几乎把脸贴到千倾梦枕边那个冰天雪女小人偶面前。小人偶似乎感应到她的气息，冰晶眼睛眨了眨。
“嘿，小雪女，你也来啦？”雪女用气声跟小人偶打招呼，伸出指尖想戳它的小脸蛋，“白天冻妹妹小手，晚上当陪睡娃娃？业务挺广嘛！”
冰天雪女小人偶酷酷地扭过头，不理她，反而伸出小小的冰晶手指，轻轻戳了戳千仞雪的手臂，仿佛在告状。
千仞雪看着小人偶的动作，嘴角忍不住勾起一丝极淡的笑意。
“喂，小雪儿，”雪女又把注意力转回千仞雪身上，压低声音，一脸“我懂”的表情，“怎么样？被两个小哭包眼泪攻势打败的感觉？是不是心都化了？比被那冰魄巨灵抽一尾巴还‘疼’吧？”
千仞雪懒得理她，只是小心地护着两个女儿，防止雪女这没轻没重的家伙碰到她们。
“要我说啊，”雪女自顾自地坐到床边脚踏上，托着腮，冰蓝色的眼眸在昏暗的光线下亮晶晶的。
“你就知足吧！两个小宝贝多可爱！不就是拆个家嘛！多大点事儿！你看那大凤凰（指玄冰神凰），跟着我出去兜风多快活！眼界开阔了，本事也见长了！不比窝在天庭当个吉祥物强？等月儿长大了，能召唤它了，那才叫真正的威风！现在这小蓝凰崽崽多好，软萌可爱，还能暖手！”
她说着，又瞄了一眼千倾月怀里那只睡得正香、偶尔还“啾”一声的冰焰蓝凰幼崽，伸手想去摸那冰蓝色的羽毛。
“别碰！”千仞雪立刻低声警告。
“小气！”雪女撇撇嘴，收回手，随即又像是想起了什么，眼睛一亮，对着千仞雪挤眉弄眼，“哎，小雪儿，跟你商量个事儿呗？你看，我把大凤凰都‘抵押’给你当抱枕了（指缩小版的玄冰神凰还在偏殿当冰雕毛球），你是不是也该意思意思？把月儿这小蓝凰崽崽借我玩两天？我保证！带它去极光之地溜一圈就回来！绝对掉不了一根毛！”
千仞雪：“……”
她看着雪女那副“我就要这个”的无赖表情，再看看怀里睡得香甜、对此一无所知的女儿，还有枕边那个警惕地盯着雪女的冰天雪女小人偶……
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混合着对这位前辈跳脱性格的无奈，再次涌上心头。她疲惫地闭上眼，感觉自己就像一块夹在两个小暖炉（女儿）和一个大冰块（雪女）之间的夹心饼干，冰火两重天。
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