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庭的夜,在某种极致诡异又紧绷的“和谐”中,艰难地流淌着。
千仞雪躺在宽大的床榻上,雪蚕丝锦被盖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张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清冷又带着一丝隐忍的脸庞。她闭着眼,努力平复呼吸,试图忽略掉床榻下方、地毯上那个存在感极强的身影。
张乐萱盘膝坐在柔软的地毯上,抱着那个软枕,看似在深度调息,实则心潮澎湃。鼻尖萦绕着师尊身上清冽的雪莲冷香,耳朵敏锐地捕捉着床上那细微均匀的呼吸声。距离……如此之近!仅仅一步之遥!
冰天雪女前辈的教诲如同魔音灌耳,在她脑海里回荡:
**“得寸进尺!得寸进尺!小雪儿的底线就是用来突破的!地毯都上了,床还远吗?!”**
可是……师尊刚才划下的红线清晰无比——只许打坐!不许靠近床榻!天亮立刻离开!
怎么才能……再进一步呢?
张乐萱紧闭的眼皮下,眼珠滴溜溜地转。装睡?滚过去?不行,太刻意!师尊肯定一巴掌把她拍飞。
旧伤复发?不行,伤都被师尊治好了。
做噩梦?这个……好像有点老套……
就在她苦思冥想之际,一个冰凉凉、带着戏谑笑意的意念,如同小虫子般,直接钻进了她的脑海:
“笨丫头!机会是创造出来的!看见床头柜上那个琉璃盏没?”
张乐萱心神一动,借着调息魂力流转的微光,悄悄掀开一丝眼皮。果然,师尊床边的矮几上,放着一个精致的、半满的琉璃水盏,里面盛着清亮的月华寒露。
“运转你的月华魂力,对着那盏,来点‘微风拂柳’!记住,要轻!要自然!要像……嗯,像你调息时魂力自然外溢那么无辜!”冰天雪女小人偶不知何时又潜伏在房间角落的阴影里,冰晶构成的身体在黑暗中泛着微光,意念指挥得兴致勃勃。
张乐萱心领神会!她屏住呼吸,体内精纯的月华魂力极其细微、极其隐蔽地流转起来,并非用于修炼,而是小心翼翼地引导出一缕……带着微弱牵引之力的魂力细丝!目标——床头柜上的琉璃盏!
那缕魂力细丝如同最灵巧的风,无声无息地拂过琉璃盏的边缘。
琉璃盏极其轻微地……晃动了一下!
里面的月华寒露,水面荡开了一圈细小的涟漪。
成了!张乐萱心中一喜!立刻加大了一丝魂力输出!
这一次,琉璃盏晃动的幅度明显增大!
“哐当!”
一声清脆又突兀的响声,在寂静的寝殿内炸开!
琉璃盏被那无形的魂力“微风”直接掀翻!从矮几上滚落下来!半盏清亮的月华寒露,如同开了闸的小瀑布,精准无比地……泼洒在了张乐萱盘膝而坐的地毯和她……抱着软枕的腿上!
冰凉!瞬间浸透了轻薄的“月下幽昙”丝衣,紧紧贴在了皮肤上!
“啊!”张乐萱适时地发出一声短促而真实的惊呼(确实被冰到了!),猛地“惊醒”!她像是被吓了一大跳,手忙脚乱地跳了起来!
月白色的丝衣被寒露浸湿了一大片,紧紧贴在腰腹和大腿上,勾勒出惊心动魄的曲线,湿漉漉的布料在月光下甚至有些半透明!更显得楚楚可怜,狼狈不堪!
床上的千仞雪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响声惊得猛地坐起!金色的长发有些凌乱地披散在肩头,金眸带着一丝刚醒的迷茫和被打扰的不悦,看向下方。
只见张乐萱如同受惊的小鹿,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滩水渍里,湿透的衣裙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曼妙又无助的线条。她抱着那个同样被溅湿的软枕,眼眶瞬间就红了,水汽氤氲,声音带着颤抖的哭腔和浓浓的委屈:
“师……师尊……对不起……弟子……弟子不是故意的……弟子刚才……刚才调息时,魂力似乎……似乎有些迟滞反噬……心神激荡了一下……不小心……不小心外溢了一丝……就……就……”她越说越委屈,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吧嗒吧嗒往下掉,配合着湿身诱惑和那泫然欲泣的眼神,杀伤力再次爆表!“呜呜……弟子好冷……地毯也湿了……不能坐了……”
千仞雪:“……”她看着下方一片狼藉的水渍,看着张乐萱那湿透贴身的衣服和瑟瑟发抖(这次有一半是真的冷!)的身体,再看看她怀里那个湿漉漉、可怜巴巴的软枕……
一股熟悉的、混合着荒谬、无奈、头疼和一丝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心疼”的情绪,再次如同巨浪般拍打着她摇摇欲坠的理智。
魂力反噬?迟滞?心神激荡?!
这种鬼话骗三岁小孩吗?!刚才那魂力波动虽然细微,但分明带着牵引的意图!这丫头绝对是故意的!
千仞雪气得胸口起伏,金眸喷火!她想立刻拆穿她!想让她立刻滚回外间!甚至想把她拎起来丢出去!
然而,目光触及张乐萱那冻得微微发白的小脸(一部分是冷的,一部分是憋气憋的),那湿透贴在身上、更显单薄的丝衣,那如同被抛弃的小狗般抱着湿枕头的可怜模样,还有那汹涌而下的眼泪……
拒绝的话,如同鱼刺般卡在喉咙里。
这要是说出口,明天天庭的头条绝对是《震惊!冷酷师尊深夜驱赶湿身受冻重伤弟子!人性何在?!》!雪女绝对会带着留影石和扩音魂导器在天庭循环播放!
巨大的社死阴影,混合着那该死的“我见犹怜”视觉冲击,再次如同沉重的枷锁,牢牢锁住了千仞雪的愤怒。
她认命般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已经痛得快要爆炸了。
“……别哭了……”千仞雪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一种被彻底打败的疲惫和认命,“……湿衣服……换掉……”
她指了指内室屏风后面,那里备有干净的寝衣。
张乐萱抽泣着,抱着湿枕头,一步一挪,像只落汤鸡似的挪到屏风后面。很快,窸窸窣窣的换衣声传来。
千仞雪疲惫地靠在床头,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她感觉自己不是在当师尊,而是在渡劫!还是情劫!孽徒劫!
片刻后,换好一身干净素白寝衣(这次是正常的!)的张乐萱,抱着依旧湿漉漉、显得更加可怜的软枕,期期艾艾地蹭了出来。
她站在床边,距离千仞雪只有咫尺之遥,低着头,小声道:“师尊……地毯……湿了……不能睡了……弟子……弟子冷……”她说着,还配合地打了个小小的、真实的喷嚏!
千仞雪眼皮都没抬,心累无比地挥挥手:“外间软塌……”
“师尊!”张乐萱立刻打断她,声音带着哭过后的软糯和一丝孤注一掷的勇气,她抬起湿漉漉的眼眸(眼药水效果还在!),充满祈求地看着千仞雪。
“软塌……太远了……弟子……弟子还是害怕……白日里那冰封的感觉……弟子闭上眼睛就能感觉到……弟子……弟子能不能……就在您床边……站着……守着您?弟子保证……保证不吵到您……就……就离您近一点……求您了……”
她说着,抱着湿枕头的手臂紧了紧,身体微微颤抖,仿佛真的被昨日的冰棺吓出了心理阴影。
站着守着?在床边站一夜?
千仞雪简直要被这离谱的要求气笑了!她猛地睁开眼,金眸锐利地看向张乐萱,想看看她还能编出什么花儿来!
然而,对上那双盛满了恐惧、依赖和祈求的、如同小鹿般湿漉漉的眼睛……千仞雪心头那点刚升起的怒火,“噗嗤”一声,又被浇灭了。那双眼睛太有欺骗性了!仿佛她只要说一个“不”字,对方立刻就能精神崩溃。
“你……”千仞雪指着她,手指都在抖,气得说不出完整的话。打?骂?她看着张乐萱那苍白(憋气憋的)又可怜的小脸,再看看她怀里那个湿漉漉的枕头……发现自己竟然……真的下不去手!也狠不下心!
寝殿内陷入一片死寂。只有张乐萱压抑的、细微的抽噎声,如同魔音穿脑。
千仞雪疲惫地闭上了眼睛。她感觉自己的底线就像一根被反复拉扯的弹簧,已经彻底失去了弹性。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和……认命感,席卷了她。
算了……毁灭吧……赶紧的……
“……上来……”千仞雪的声音轻若蚊蚋,带着一种被彻底榨干灵魂的疲惫和认命,“……只准躺着……不许靠近……不许乱动……不许出声……天亮……立刻……下去!”
轰——!
张乐萱只觉得一道巨大的惊喜砸中了她的天灵盖!成功了!登床成功!
“是!谢师尊!”她的声音瞬间充满了压抑不住的雀跃,哪里还有半分刚才的恐惧和哭腔?动作快如闪电!抱着那个湿枕头,一个箭步就蹿上了床!在千仞雪外侧、距离她还有半臂远的地方,规规矩矩地躺了下来!动作流畅得仿佛演练过千百遍!
她拉过一点点锦被的边角,盖住自己,只露出一个小脑袋。然后立刻闭上眼睛,双手交叠放在小腹上,呼吸放得又轻又缓,一副“我已安睡请勿打扰”的乖巧模样。只是那微微颤抖的睫毛和极力压制却依旧微微上扬的嘴角,彻底出卖了她内心的狂喜!
千仞雪:“……”她侧过头,看着身边那个瞬间“安睡”、仿佛刚才的一切惊心动魄都是幻觉的大徒弟,再看看她怀里那个碍眼的湿枕头……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荒谬、无奈、悲愤和一丝丝……被赖上的认命感,如同打翻了五味瓶,在她心头翻江倒海。
她默默地、一点一点地、把自己往床榻内侧挪了挪,尽量拉开那半臂的距离,仿佛身边躺着的不是她的大徒弟,而是一个随时会爆炸的魂导炸弹。
寝殿内重新恢复了寂静。
但这份寂静,却比之前更加诡异。
千仞雪睁着眼睛,望着头顶绣着繁复星纹的帐幔,毫无睡意。身边多了一个人的气息,一个温热的存在,一个……抱着湿枕头的孽徒!她感觉自己就像躺在钉板上,浑身不自在。
打?舍不得。
骂?骂不过(对方会哭)。
赶?赶不走(对方会赖)。
讲道理?对方根本不讲道理!
千仞雪只觉得悲从中来,一股浓浓的“命苦”感油然而生。
她堂堂天庭之主,怎么就……怎么就摊上这么个会折腾人、会装可怜、还打不得骂不得的孽徒了呢?!
“唉……”一声微不可闻的、充满沧桑和疲惫的叹息,从千仞雪紧抿的唇边逸出。
而旁边“熟睡”的张乐萱,听到这声叹息,埋在锦被里的嘴角,那抹得逞的笑意,如同偷到了整个天庭宝库的雪狐狸,再也无法抑制,灿烂地绽放开来。
师尊的床……好软……好香……好温暖……
冰天雪女前辈……永远的神!
看来……抱着师尊睡觉的计划……可以提上日程了!
张乐萱“睡梦”中的思维,愉快地规划着“零距离接触”的下一步战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