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灰度共生

雨在零点整准时落下，像有人把整座城市拖进一间暗房。我站在桥洞下，耳机里只有雨声和自己的心跳。心跳五十七次每分，比平常高三下——因为口袋里那张SIM卡刚刚震动了一次，只有我知道这代表“共生协议”已激活。共生，不是合作，是寄生与反寄生。

我要让林斐活着登机，再让他在三万英尺高空“猝死”。

而补丁商、航司、空管、甚至林斐本人，都将成为共生的宿主，缺一不可。

我先去了一趟城南湿地公园。凌晨一点十二分，泥土暗红，含铁量高，踩上去像踩碎一块未干的陶片。我用一次性靴套留下补丁商的鞋印，再用同一把鞋套踩出第二串更深的脚印，一路延伸到水边。那里丢着一只空胰岛素笔壳，针帽缺口零点七毫米，与昨夜烟头滤嘴的牙印吻合。明天警方会在这里找到“林斐畏罪潜逃”的第一现场。

两点零四分，我抵达机场货运区。夜班保安在打盹，监控录像被我提前三天植入的循环画面覆盖：空荡的仓库，静止的叉车，一切正常。我刷卡进门，卡号是三个月前从一名离职搬运工身上复制的。门禁记录会显示“林斐”于凌晨两点十五分进入冷藏库，取走一件标记为“生物样本”的保温箱。箱子里其实只有一袋氯化钾溶液，浓度百分之十，冰点负二十度，落地前刚好解冻。

三点二十七分，我换上一套航医制服，胸牌写着“航医助理·林斐”。证件照是AI合成的，瞳孔间距六十四毫米，颧骨角度一百零七度，与真林斐误差小于一毫米。制服左口袋插着一支真正的胰岛素笔，笔芯已被替换。右口袋是一张折叠的A4纸，打印着“黑天鹅索引最终报告”，页脚嵌着一行十六进制字符——那是让飞机自动驾驶系统在巡航阶段转入“失压模式”的触发指令。纸上的墨迹未干，带着微酸的碳粉味，像刚出炉的谎言。

四点整，我走进机场医务室。真正的林斐正在这里接受例行体检，心率六十八，血压一百二/八十。他闭眼，睫毛在灯下投出细碎的阴影，像一排等待收割的麦穗。我靠近，用酒精棉片擦拭他的左臂三角肌，动作温柔得像在擦拭一件易碎的古董。针尖刺入静脉，氯化钾溶液在十秒内完成注射。林斐的睫毛抖动了一下，又归于平静。心电监护仪上，波形从高峻的山脉变成平缓的丘陵，最后拉成一条直线。全程十七秒，无人察觉。我把尸体放进保温箱，贴上“生物样本”标签，推入冷藏库。三小时后，这具尸体将作为“货舱突发医疗事件”被自然解冻，成为高空猝死的第一证据。而真正的林斐——或者说，林斐的身份——将在登机口刷护照，微笑，走进13A座位，扣好安全带，等待一场早已写好的湍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