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二十,我把车停在旧邮政大楼背后。楼体一九三六年竣工,如今只剩三层还在使用,其余全空。风穿过破碎的玻璃,发出类似磁带倒带的呜咽。
我沿着消防梯上行,每一步都踩在钢筋裸露的节点,声音被雨后的湿锈吸收。楼顶有一间铁皮小屋,门上用红漆刷着四个字:「电报已死」。
里面却亮着灯。
屋里摆着一台 TELETYPE 33 电传打字机,纸带机改装成串口,连接到一台树莓派。屏幕黑底绿字,光标闪烁,像一颗不肯熄灭的心脏。
屏幕中央停着一行命令:
gpg --clearsign --armor --default-key 0xBADDCAFE
盲签名协议开始了。我需要让「黑天鹅索引」在区块链上留下不可撤销的时间戳,却不暴露文件内容。
原理很简单:1. 先对索引内容做一次 SHA-512,得到哈希 H。2. 把 H 交给密钥持有者,他用私钥在哈希上签名,而不看原文。3. 任何人拿到签名与哈希,都能验证文件存在,却无法反推原文件。
这就是盲签名——
看的人看不见,签的人不知道,验的人全明白。密钥持有者坐在打字机对面。
他自称「卡俄斯」,希腊语里「混沌」的原始读音。
他戴着磨砂面罩,声音经过电子喉,像两块干冰在摩擦。
「代价?」卡俄斯问。
我递给他一只铝制小盒。
盒里是一节七号电池,外表与普通碱性电池无异,内部却是真空腔,嵌入一片 0.2 毫米的闪存晶圆。
晶圆里只有 512 字节:林斐死亡前 8 秒的心电图,采样率 1000Hz。
一条直线之前,最后一次心跳的振幅比平常高 17%,像垂死挣扎的尖刺。
卡俄斯用镊子夹起电池,放在天平上称重:4.997 克。
比同型号电池轻 3 毫克,那 3 毫克是真空。
他点点头,算作验收。
我把哈希写在一条 5×2 cm 的铜箔上,推过去。
卡俄斯敲键盘,声音像啄木鸟。
打印机吐出两行 ASCII-Armor:
-----BEGIN PGP SIGNATURE-----
iQIzBAABCgAdFiEE...
纸带同时输出,孔洞排列成 0 与 1 的瀑布。
我把纸带剪成两段,一段当场烧掉,火焰呈蓝绿色,铜箔上的哈希在火光里像一行微型墓碑。
另一段塞进电传机的色带盒,明天会被随机寄往 117 个国家中的某一个,无人收信。
签名完成,卡俄斯递给我一张空白名片。
名片纯白,无字,却在紫外灯下显出暗纹:
一幅 QR 码,指向比特币区块高度 842017。
那一区块的时间戳,将成为黑天鹅索引在宇宙里的唯一出生证明。
「从现在起,」卡俄斯说,「文件存在,又不存在;你掌握它,又被它掌握。」
我收起名片,转身离开。
下楼途中,树莓派继续运转。
屏幕最后一行字自动刷新:
echo "Entropy = (openssl rand -hex 32)" > /dev/null
系统把真正的随机扔进黑洞,只留下可验证的秩序。
四点零九分,我回到车里。
仪表盘显示车外温度 14.7℃,湿度 82%。
我打开手套箱,取出一片铜箔,用激光笔在背面刻下最新坐标:
31°14'00"N 121°28'00"E
那里是明天负熵交易的下一站——
也是盲签名生效后的第一处回声。
我发动引擎,雨刷在干玻璃上刮过,发出类似盲文凸点的节奏。
后视镜里,旧邮政大楼的灯一盏盏熄灭,像有人在黑暗中慢慢合上眼睛。
盲签名已经完成,下一步,我要让签名在光天化日之下被所有人看见,
却无人知道它究竟说了什么。车驶入空无一人的街道,尾灯拖出两条红色虚线,像尚未闭合的括号。
盲签名在口袋里微微发烫,像一颗被加密的心脏,
等待下一个需要它的人——
或者,下一个需要杀死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