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利店的屋檐下，狭窄的空间被狂暴的雨声和呼啸的风声填满。
林栖野像个刚从水里捞出来的落汤鸡，扶着冰冷的墙壁剧烈喘息，湿透的衣裤疯狂滴落，在他脚下迅速汇成一小滩水渍。
那把被蹂躏得不成样子的破伞，被他强硬地塞进了叶照微冰冷的手里。
时间仿佛凝固了几秒。
叶照微僵在原地，手里握着那把还残留着他掌心湿冷温度的破伞，大脑一片空白。
巨大的、难以置信的震惊如同海啸般席卷了她，她看着眼前这个浑身湿透、狼狈不堪却眼神亮得惊人的少年。
看着他苍白的脸上那抹试图安抚却显得僵硬的弧度，看着他因为寒冷和脱力而微微颤抖的身体。
那句嘶哑的“幸好赶上了”，如同滚烫的烙铁，狠狠烫在她冰封的心湖上，发出“嗤”的一声轻响，瞬间蒸腾起一片巨大的、带着酸涩暖意的雾气。
他是特意为我来的？
冒着这样恐怖的暴雨？
把自己弄成这副，随时会倒下的样子？
嗡！
强烈的意念流带着前所未有的混乱冲击着林栖野，尽管他自己也快被冻僵了：
“他为了什么？”
“这么大雨，会生病的。”
“就为了给我送伞？”
林栖野看着她眼中剧烈翻腾的震惊、茫然、担忧和一丝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被深深撼动的暖流，心底那点因寒冷和疲惫带来的不适瞬间被巨大的满足感驱散。
值了。
他扯动嘴角，想再说点什么，喉咙却被冷风呛到，剧烈地咳嗽起来，单薄的身体在湿透的衣服包裹下抖得更厉害了。
叶照微被他的咳嗽声惊醒。
看着他咳得弯下腰，脸色更加苍白，额发湿漉漉地贴在皮肤上，不断滴着水。
一股从未有过的、尖锐的担忧瞬间压过了所有的震惊和混乱。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慌乱地在围裙口袋里摸索着。
便利店会给员工配一些应急的纸巾。
她摸出一小包，手指因为紧张和寒冷而微微颤抖着，撕开包装，抽出里面柔软洁白的纸巾。
然后，她做出了一个连自己都意想不到的动作。
她向前迈了一小步，靠近那个浑身滴水、咳得撕心裂肺的身影。
“你有病啊！”
叶照微的声音带着几分嗔怪与心疼，她抬手用纸巾轻轻擦拭林栖野脸上的雨水。
“咱们非亲非故的，你给我送什么伞，把自己淋成这样……”
话还没说完，叶照微就感觉有什么不对，飞快低头。
林栖野也微微一怔，愣愣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她，眼中的震惊不亚于她刚才。
他第一次听到叶照微说这么多话，身上的寒冷伤佛一瞬间消失了。
奶凶奶凶的，真好听。
“因为，我不想你被雨淋到。”林栖野轻声说道。
声音虽小，却在这嘈杂的雨声中清晰地传入叶照微耳中。
叶照微的手顿了顿，抬眸看向他，四目相对，空气仿佛都安静了一瞬。
雨依旧在疯狂地下着。
试图吸掉那些不断滴落、让他看起来更加狼狈冰冷的雨水。
她的动作很轻，带着明显的生疏和迟疑，指尖甚至还在微微发颤。
但那一点带着她体温的、柔软的触碰，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瞬间击中了林栖野。
他的咳嗽声戛然而止。
整个人像被按了暂停键，僵在原地！他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叶照微。
她的脸颊依旧苍白，但那双总是躲闪的眼睛里，此刻清晰地映着他狼狈的样子，里面盛满了真切的担忧和一种破釜沉舟般的勇气。
她的指尖隔着薄薄的纸巾，轻轻按在他的额头上，带着微弱的暖意和巨大的生涩。
时间再次凝固。
狂风暴雨的咆哮仿佛成了遥远的背景音。
狭窄的屋檐下，只剩下两人剧烈的心跳和交织的、带着巨大冲击的呼吸声。
叶照微似乎也被自己大胆的举动吓到了。
她的脸“唰”地一下红透了，像熟透的番茄。
她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手，将沾了雨水的纸巾紧紧攥在手心，慌乱地低下头，不敢再看林栖野的眼睛。
声音细若蚊呐，带着巨大的羞窘：“你……你擦擦。”
林栖野的心脏像是被温热的潮水瞬间淹没。
他看着叶照微红透的脸颊和紧攥着纸巾的手，看着她低垂的眼睫下那掩饰不住的慌乱和羞怯，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暖流从被触碰过的额头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
冰冷的雨水似乎都变得温热起来。
他接过那张被攥得有些皱的、带着她体温和雨水湿意的纸巾，没有立刻去擦，只是紧紧握在手心。
仿佛那不是纸巾，而是一块稀世珍宝。
“谢……谢谢。”林栖野的声音有些发紧，带着掩饰不住的沙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雀跃。
他看着叶照微依旧低垂的头，那红透的耳廓像小巧的玛瑙。
就在这时，便利店的玻璃门被猛地拉开，刘阿姨洪亮的嗓门带着担忧响起：“哎哟！小叶子，外面吵吵嚷嚷的……”
“咦？”
“这不是小林同学吗？我的老天爷！你怎么淋成这样了！”
“快进来快进来！这不得冻出毛病啊！”
刘阿姨看清林栖野的惨状，吓了一跳，不由分说地把两人拉进了温暖的店里。
温暖的灯光，干燥的空气，驱散了一些刺骨的寒意。
林栖野站在收银台旁，像个大型滴水装置，脚下迅速又积起一小滩水。
叶照微低着头，站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手里还攥着那把破伞，脸颊的红晕尚未褪去。
“快快快！小叶子！去后面库房把我那个保温杯拿来！刚灌的热姜茶！”
刘阿姨风风火火地指挥着，又对着林栖野数落，“你这孩子！这么大的雨跑出来干嘛？”
“不要命了？看这淋的！快把湿外套脱了！阿姨给你找块干毛巾！”
叶照微像得了特赦令，立刻低着头快步走向后面的库房。
林栖野脱掉沉重冰冷的外套，接过刘阿姨递来的干毛巾，胡乱擦着头发和脸。
冰冷的身体在暖意中慢慢回温，但手心握着的那张湿纸巾，却仿佛成了全身最烫的所在。
很快，叶照微拿着一个不锈钢保温杯回来了。
她低着头，将杯子递向林栖野，手指依旧有些紧张地蜷缩着，声音很小：“姜茶，热的。”
林栖野看着她递过来的杯子，又看看她依旧泛红的脸颊和躲闪的眼神。
他伸出手，没有立刻接杯子，而是先轻轻碰了碰杯壁，感受着那滚烫的温度，然后才稳稳地接了过来。
他的指尖，极其短暂地、若有若无地擦过她递杯子时微凉的指尖。
叶照微的手指像触电般缩了回去，头垂得更低了。
林栖野拧开杯盖，一股带着辛辣甜香的姜茶热气扑面而来。
他吹了吹热气，小心地喝了一口。
滚烫的液体滑入喉咙，带着姜的辛辣和红糖的甜腻，瞬间驱散了最后一丝寒意，暖意从胃里迅速蔓延开来。
“怎么样？够不够热？够不够甜？阿姨特意多放了红糖！”刘阿姨在旁边关切地问。
“嗯，很热，很甜。”林栖野点点头，目光却落在叶照微身上，声音放得柔和了些，“谢谢。”
叶照微依旧低着头，但林栖野清晰地看到，她紧抿的嘴角，似乎极其细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
很浅，很快，像蜻蜓点水。
但那抹稍纵即逝的弧度，却比手中滚烫的姜茶更暖，比窗外的狂风暴雨更有力量。
刘阿姨还在絮絮叨叨地数落着林栖野的不小心，又张罗着让他去后面库房暖和一下。
林栖野捧着温热的杯子，感受着身体回温带来的舒适和手心那张湿纸巾残留的微凉。
他看着几步外那个虽然低着头、但身体线条明显不再像之前那样紧绷到随时准备逃离的女孩，心底的暖意如同涟漪般一圈圈扩散开。
那道厚重的心防，那道由无数冰冷失落筑成的坚冰。
在瓢泼大雨中，在被强行塞入手中的破伞上，在那张笨拙按上额头的纸巾里，在这杯滚烫的姜茶传递的温度间……
第一次，被撬开了一道细微却真实的缝隙。
温暖的、带着彼此体温的空气，正透过那道缝隙，无声地流淌进去。
林栖野低头喝了一大口姜茶，辛辣的暖流直冲头顶。
湿透的寒冷算什么？
他得到的，是足以融化整个寒冬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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