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的傍晚，空气里带着清冽的寒意。
街角新开的“转角”咖啡馆，暖黄的灯光透过落地窗，将里面温馨舒适的氛围透了出来。
空气中弥漫着咖啡豆烘焙的醇香和甜点的甜腻气息。
叶照微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放着一杯冒着热气的牛奶，双手捧着杯子汲取着暖意。她看着坐在对面的林栖野。
他今天似乎有些不同。
不再是球场上意气风发、图书馆里专注笃定、或是挡在她身前时如同战神般凛冽的模样。
他靠在柔软的沙发椅背里，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搅动着面前的冰美式，眉宇间笼罩着一层淡淡的、挥之不去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
“物理竞赛……下周决赛。”林栖野终于开口，声音有些低哑，打破了两人间舒适的沉默。
他没有看叶照微，目光落在窗外匆匆而过的行人身上，带着点放空。
“集训强度太大，最后几道压轴题，像天书。”
“周扒皮……不，周老师，期望值拉满，感觉他看我的眼神都像在看一个行走的奖杯。”
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端起冰美式灌了一大口，冰凉的液体似乎也无法浇熄他心头的燥郁。
叶照微安静地听着。
这是林栖野第一次在她面前，流露出如此明显的……脆弱感。
不再是那个无所不能、永远强大的“光”。
他也会被难题困扰，也会被压力压得喘不过气。
这种感觉很陌生，却让她心里某个地方微微发软。
她轻轻“嗯”了一声，表示自己在听。
林栖野停顿了一下，似乎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继续说了下去，声音更低了，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沉闷：“还有家里。我妈，最近情绪又不太稳定。可能是换季的原因。”
他捏了捏眉心，“我爸忙得脚不沾地。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帮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跟我爸沟通。”
“感觉说什么都是错的，都像是在指责谁……”
他烦躁地抓了抓自己清爽的短发，露出一丝少见的无力感，“有时候真觉得挺累的。”
他倾诉着，语气里没有抱怨，只有一种深深的疲惫和面对至亲困境时的无措。
窗外的灯光落在他英挺却带着倦意的侧脸上，勾勒出清晰的轮廓，也映照出他眼底那抹隐藏的忧虑。
叶照微的心被轻轻揪了一下。
她看着他紧蹙的眉头，看着他因为用力而骨节泛白的手指，看着他眼中那丝连冰美式也无法掩盖的沉重。
一股强烈的冲动涌上心头。
她想安慰他。像他无数次笨拙却有效地安慰她那样。
可是，说什么？
又怎么做？
她从未做过这样的事情。
安慰别人，对她来说，比解最难的物理题还要陌生。
她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堵住了一样，发不出任何像样的话语。
巨大的笨拙感和无措感让她脸颊微微发烫。
她下意识地低下头，盯着自己杯中微微晃动的牛奶，指尖因为紧张而蜷缩起来。
就在她窘迫得不知如何是好时，脑海中突然闪过画面。
是那次在便利店屋檐下，她被暴雨困住，林栖野浑身湿透地冲过来，最后她鼓起勇气，用纸巾按在他额头上那笨拙的安抚动作。
还有……在物理课上，她孤立无援时，他那个悄悄竖起的大拇指。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巨大的决心。
她放下牛奶杯，身体微微前倾。
然后，她抬起手，带着一种生涩到极致的僵硬和小心翼翼，轻轻地、极其缓慢地，落在了林栖野放在桌面上的手背上。
指尖微凉，带着细微的颤抖。
触碰的瞬间，她甚至能感觉到林栖野的手背肌肉瞬间绷紧了一下。
叶照微的脸瞬间红透，像熟透的番茄。
她几乎想立刻缩回手，但心底那份想要安慰他的急切，压过了巨大的羞窘。
她不敢看他的眼睛，只盯着两人手背相触的那一小块地方，声音细若蚊呐，带着巨大的努力和真诚：
“你……你教我的题，都能解出来。”
“竞赛那么难的题，你也一定可以的。”
她顿了顿，似乎在努力组织语言，声音依旧很小，却清晰而坚定：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真的。”
她的安慰词句笨拙而贫瘠，甚至有些词不达意。
远不如林栖野给她讲题时的逻辑清晰，也不如他安慰她时总能精准地戳中痛点。
但那份努力想要传递的信任、支持和肯定，却如同最纯净的暖流，透过她微凉的指尖和磕磕绊绊的话语，毫无保留地传递了过去。
林栖野的身体彻底僵住了。
他低垂的眼睫猛地抬起，难以置信地看着叶照微。
看着她因为羞窘而红透的脸颊和耳根。
看着她低垂着不敢看他的眼睫下，那微微颤抖的紧张。
看着她那只落在自己手背上、带着微凉和颤抖、却无比坚定地传递着笨拙暖意的手。
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暖流和酸涩感，如同汹涌的潮水，瞬间冲垮了他心中那堵名为“疲惫”和“无措”的高墙。
他反手，轻轻握住了她微凉而颤抖的手指。
不是紧握，而是一种包裹，一种回应。
他的掌心温暖而干燥，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
“嗯。”林栖野的声音有些发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他看着叶照微，眼神里的疲惫和烦躁如同被阳光驱散的薄雾，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得化不开的温柔和巨大的动容。
他嘴角缓缓上扬，勾起一个无比真实、带着释然和暖意的笑容。
“谢谢。”
“听你这么说，感觉好多了。”
叶照微感受到他手心的温度，心跳愈发快了起来，她的脸更红了，像要滴出血来。
她偷偷抬眼看了林栖野一下，又迅速低下头，手指不自觉地蜷缩了一下。
林栖野看着她害羞的模样，觉得可爱极了。
他轻轻摩挲着她的手指，想要让她放松一些。
“你知道吗，你刚刚的样子特别勇敢。”他轻声说道，语气里满是赞赏。
叶照微咬了咬嘴唇，小声说：“我就是想让你别那么难受。”
林栖野微微凑近，温柔地说：“有你在我身边，我什么都不怕了。”
“你说，我……”
“叶照微。”
“嗯。”
林栖野的语气变得格外正经，“你觉得我这个朋友对你怎么样，或者，我说的话你都信吗？”
叶照微心跳如鼓，她红着脸，声音细弱：“你对我很好，我信你。”
林栖野看着她，目光温柔且坚定，“那我接下来给你说的话，你一定要记住。”
“嗯，你说。”
“你对下午那男的有意思吗？”
“啊？”
叶照微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问懵了，瞪大了眼睛，脸颊的红晕蔓延到了脖颈。
“什……什么下午的男的？”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慌乱。
林栖野看着她慌乱的样子，心里莫名有些紧张，但还是追问道：“就下午在图书馆找你问问题的那个男生，你对他有好感吗？”
叶照微这才反应过来，急忙摆手，“没有没有，我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那你想给他讲题吗？说实话。”
叶照微脸颊通红，眼神躲闪，嗫嚅着说：“不想，我根本不想给他讲题，是他一直缠着我。”
林栖野听后，紧绷的神情放松下来，嘴角微微上扬。
“以后再有这样的人找你，你就说你有我这么个朋友，让他别再来打扰你。”
叶照微听着林栖野的话，心跳如雷，她低着头，小声问道：“为什么要这么说啊？”
林栖野看着她，深吸一口气，像是鼓足了勇气，“我告诉你，叶照微，不是所有人都像我这么帅气，都对你好，懂吗？”
“我知道，你从小缺少关心，也渴望拥有更多的朋友。”
“但你不必为别人去做自己不想做的事。”
“喜欢就同意，不喜欢就拒绝，看不见前方就碰运气着走。”
“慢慢来，我一直在你身后。”
叶照微听着林栖野的话，心里泛起层层涟漪，眼眶也微微泛红。
她从未想过有人会这么直白又真诚地告诉她这些，为她考虑得如此周全。
她轻轻点了点头，声音带着一丝哽咽，“我记住了，谢谢你，栖野。”
林栖野看着她，抬手轻轻擦去她眼角的泪花，“你怎么舒服怎么来，我的在意和支持，从来都不附加条件。”
叶照微突然抓住了林栖野的手，声音染上哭腔却无比坚定，“我也是你的依靠，会一直陪着你。”
窗外的霓虹灯流光溢彩，车灯在湿漉漉的路面上拉出长长的光带。
咖啡馆里流淌着轻柔的爵士乐。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林栖野没有松开手，叶照微也没有抽回。
他温暖的掌心包裹着她微凉的手指，笨拙的安慰与无声的回应在指尖流淌。
一种前所未有的、紧密的互相依靠感，在暖黄的灯光下，在咖啡的香气里，在两人交握的手指间，无声地、却无比清晰地滋生、蔓延。
原来，光也会有暗淡的时候。
原来，影子也能在光疲惫时，给予笨拙却温暖的支撑。
原来，互相照亮，互相依靠的感觉，是这样的踏实而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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