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利店的玻璃门被猛地推开，带进一阵冰冷的夜风。
林栖野的身影裹挟着室外的寒气冲了进来，目光锐利地扫过空荡的店面，瞬间锁定了收银台后那个单薄、僵硬、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生气的背影。
叶照微没有回头。
她只是维持着之前的姿势，双手死死抠着冰冷的台面边缘，指节用力到发白，肩膀微微耸动。
林栖野的心狠狠一揪，大步走过去。
“叶照微。”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
叶照微的身体猛地一颤，像受惊的兔子，却没有回头，只是把头埋得更低，声音带着浓重的绝望和抗拒：“你……你别管我，你走吧…”
“看着我。”林栖野绕到她面前，语气平静却带着强大的压迫感。
叶照微被迫抬起头。
她的眼睛红肿得像烂桃子，脸上泪痕交错，嘴唇被自己咬破了一点，渗着血丝。
那双总是怯懦或带着微光的眼睛，此刻只剩下死寂的灰败和一种令人心碎的认命感。
林栖野的呼吸窒了一下。
他见过她的崩溃，却没见过如此彻底的、放弃挣扎的绝望。
他伸出手，不是去碰她，而是将一直紧握在掌心的手机屏幕亮给她看。
屏幕上显示的不是冰冷的天文数字，而是一份清晰、专业的文档标题——《医疗援助及助学借款意向书》。
叶照微茫然地看着屏幕，眼神空洞，似乎无法理解。
“听着，”林栖野的声音清晰、沉稳，每一个字都像投入死水的石子，试图激起微澜，“钱，不是问题。问题是怎么解决。”
叶照微的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灰败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微光，随即又被更深的屈辱和抗拒覆盖：“不，我不要，我不能……”
“不是要，是借。”
林栖野打断她，语气斩钉截铁，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看清楚，这不是施舍，是借款，有严格条款和法律效力的借款。”
他快速滑动屏幕，指向关键部分：
“第一，款项由‘林氏实业慈善专项基金’名义出借，用于支付你母亲符合规定的医疗费用。”
“基金会会直接对接医院，确保专款专用，避免任何中间环节。”
“第二，这笔借款，是你叶照微的个人债务。它和你母亲无关。”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他的手指点在还款条款上，眼神无比认真，“还款来源，是你未来的收入，或者……”
叶照微怔怔地看着屏幕上那些条理分明的条款，看着“个人债务”、“未来薪酬”、“无息分期”、“助学贷款利率”。
这些冰冷的字眼，死寂的心湖像是被投入了一块巨石，掀起了滔天巨浪！
不是白给，是她自己借的，要她自己还，未来用工作还。
“为……为什么？”她的声音嘶哑颤抖，带着巨大的困惑和难以置信。
“因为你不是乞丐！”林栖野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力量，“因为你有能力！有未来！值得被投资！而不是被施舍！”
他目光如炬，看进她灰败的眼底深处：
“叶照微，你忘了你月考进步了多少名吗？”
“忘了周老师怎么夸你解题思路清晰吗？”
“忘了你值夜班时一个人整理三个货架的效率吗？”
“你比你自己想象的，有价值得多！”
“这笔钱，不是可怜你，是投资你！”
“投资你的学业，投资你的未来，因为你值得这份信任！”
“因为你叶照微，有能力靠自己的双手，改变命运，偿还这份债务！明白吗？”
“我……”叶照微的嘴唇剧烈地哆嗦着，泪水再次汹涌而出。
但这一次，不再是纯粹的绝望，而是混杂了巨大的震撼、一种被当作人而非累赘来尊重的滚烫洪流，以及一丝微弱却倔强燃起的火苗。
“可是，林氏集团……”她想到那个庞然大物般的名字，巨大的差距感让她本能退缩，“我……我怎么可能……”
“没有什么不可能！”林栖野斩钉截铁，“林氏需要人才！需要像你这样能吃苦、有韧性、懂得珍惜机会的人才！”
“我查过资料，集团每年都有针对贫困优秀学生的专项实习和管培生计划。”
“只要你考上大学，保持优秀，机会就在那里！靠你自己去争取。”
他放缓了语气，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和鼓励：
“叶照微，看着我。”
“这不是我给你的钱，这是你向未来预支的资本！”
“用你未来的努力和才华来偿还！”
“我们是在并肩作战，用规则和努力，去对抗命运砸下来的这块石头！明白吗？”
“并肩？作战？”
叶照微喃喃地重复着这四个字，灰败的眼底，那点微弱的火苗，似乎被这四个字注入了氧气，开始顽强地燃烧起来。
不是被拯救，不是被施舍，而是……
并肩作战？和他一起？用规则，用努力？
并肩，怎么怪怪的。
就在这时，便利店的门再次被推开。
林父和林母走了进来。
林父穿着笔挺的西装，面容严肃却不见轻视，手里拿着一个文件袋。
林母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眼神温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林栖野立刻站直身体：“爸，妈。”
林父的目光扫过狼狈不堪、眼睛红肿的叶照微，没有多问，直接将文件袋放在收银台上，声音沉稳有力：“叶同学，这是意向书的正式打印版，以及基金会联络人的名片和对接流程说明。”
“你看一下，如果对条款没有异议，签个字。”
“医院那边，基金会专员已经连夜在联系，会尽快处理缴费和手术安排事宜。”
林母也走上前，声音温和：“孩子，别怕。”
“钱的事情解决了，就安心让你妈妈治病。你的学业不能耽误。”
“栖野说得对，这是借款，是你的责任，也是你的机会。阿姨相信你。”
叶照微看着眼前打印清晰的正式文件，看着林父林母平静中带着尊重的态度，看着林栖野眼中那毫不退缩的信任和鼓励……
那如冰块的内心，似乎第一次，出现了一道裂缝！透进了光！
巨大的、无法言喻的复杂情绪瞬间冲垮了她所有的防线。
震惊、茫然、难以置信、一种被当作平等个体来尊重的巨大冲击、以及绝处逢生的、灭顶般的感激和委屈。
“哇！”
一直强撑着的、紧绷到极致的神经彻底断裂。
叶照微再也控制不住，猛地扑进林栖野怀里。
像一个迷路太久终于找到依靠的孩子，发出了撕心裂肺的、积压了十几年委屈、恐惧、孤独和此刻巨大震撼与感激的痛哭。
她的哭声嘶哑、破碎，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哭出来，身体抖得像狂风中的落叶，紧紧抓着林栖野的衣襟，仿佛那是唯一的浮木。
林栖野显然没预料到这个举动，身体僵了一下，但看着怀里哭得几乎昏厥的女孩，感受着她那深入骨髓的颤抖和绝望，心瞬间被狠狠触动。
眼中闪过一丝湿润，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抬起手，有些生疏却无比轻柔地，一下下拍抚着叶照微瘦削颤抖的脊背。
林栖野看着叶照微终于彻底卸下所有防备、将所有痛苦宣泄而出的样子，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揉搓，心疼得无以复加。
他默默站在一旁，没有上前打扰这难得的宣泄时刻。
他知道，这座压垮她的冰山，此刻才开始真正融化。
林父也沉默地看着，严肃的脸上掠过一丝复杂的动容。
便利店的冷白光下，女孩撕心裂肺的痛哭声回荡着，仿佛在控诉命运的不公，又像是在祭奠那个被沉重过去压得喘不过气的自己，更是在迎接一个虽然背负债务、却终于有机会凭自己双脚站立、走向光明的未来。而那个未来，不再是她孤身一人。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