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利店的冷白光管嗡嗡作响，映着货架上整齐的商品和叶照微苍白如纸的脸。
她刚结束夜班，手指因为长时间搬货还有些僵硬。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屏幕亮起，显示着一个她几乎遗忘、却又带着沉重枷锁的名字。
妈妈。
“喂？”叶照微的声音干涩。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压抑的咳嗽，然后是母亲带着浓重鼻音、异常虚弱的嗓音，完全不同于平日的疏离或抱怨。
“小微？”
“嗯。”叶照微的心莫名一沉。
“你……你能不能，帮帮妈妈？”母亲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哀求，断断续续。
“我病了，很重，医生说是心脏上的大问题，要马上做手术，不然就……”
叶照微握着手机的手指瞬间收紧，骨节泛白。
心脏手术？
巨大的恐惧像冰水兜头浇下。
“要多少钱？”她的声音发颤。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报出了一个天文数字。
“66666。”
一个对叶照微来说，足以压垮她所有努力、所有希望的庞大数字。
她眼前一黑，身体晃了晃，下意识扶住了冰冷的收银台边缘。
“小微，我知道，这很难，妈妈对不起你……”
母亲的声音哽咽了，充满了前所未有的脆弱和恐慌，“可我真的没办法了。”
“你爸那个混蛋，他说没钱，不管我死活，我只能找你了。”
“小微，救救妈妈，我不想死……”
那声“救救妈妈”像一把钝刀，狠狠剜在叶照微的心上。
过往的冷漠、推诿、被当作累赘的记忆碎片般涌现，与此刻母亲濒死的哀求交织碰撞，让她五脏六腑都绞痛起来。
“我……”叶照微的喉咙像被砂纸磨过，艰难地挤出声音，“我没有那么多钱。”
“我知道！我知道！”母亲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哭腔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怨怼。
“可你想想办法啊！小微，你是妈妈唯一的指望了！”
“你去借！去求人！我知道，你和那个家里很有钱的林同学很好。”
“他不是很照顾你吗？你去求求他，他肯定有办法的！”
“妈！”叶照微像被针扎了一样，声音猛地尖锐起来，“你怎么能……”
“我怎么了？！”母亲的情绪瞬间崩溃，绝望和恐惧转化为尖锐的指责，“难道你要看着我去死吗！”
“叶照微！我是你妈！我生了你！你就该管我！”
“都说那个林栖野喜欢你，这点忙都不肯帮。”
“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白眼狼！”
“够了！”叶照微猛地打断她，胸口剧烈起伏，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巨大的委屈、愤怒和更深的绝望几乎将她撕裂。
又是这样。永远是这样。
需要她的时候，她才是女儿，不需要的时候，她就是累赘。
现在，还要让她去利用林栖野的善意？去践踏那份刚刚得到的、珍贵无比的……
“钱，我会想办法。”她咬着牙，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血腥味。
“但不准你打他的主意！不准！” 她几乎是吼出来的，然后猛地挂断了电话。
手机屏幕暗了下去。
叶照微脱力般靠在冰冷的收银台上，大口喘着气，眼泪终于汹涌而下。
那庞大的手术费数字，像一座冰冷的五指山，轰然压在她的头顶。
打工？杯水车薪。
辍学？那她唯一的出路也断了。
借？找谁借？
夏初桐家开早餐店，陈屿白？不，她开不了口……
难道真的只有……去找他？
这个念头刚升起，就被她狠狠掐灭。
不行！绝对不行！她不能！
她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好不容易才在他眼中看到一点光，才被他珍视为“很重要的人”
怎么能亲手把它变成一场交易？一场利用？
巨大的无力感和绝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
她看着玻璃门外灰蒙蒙的天空，第一次感觉，刚刚亮起一点微光的未来，再次被浓重的、无法驱散的黑暗彻底吞噬。
林家别墅的书房，弥漫着淡淡的墨香和暖气的微醺。
林栖野刚结束与物理竞赛教练的线上讨论，揉了揉眉心，准备休息。
手机屏幕突然亮起，弹出一条来自“王大志”的加密信息。
自从上次被林栖野“感化”后，王大志成了他安插在学校周边的眼线之一。
信息内容很简短：“”野哥，目标人物（叶照微）状态异常。”
“刚在便利店接了个电话，情绪崩溃，挂电话后靠在收银台哭了很久。”
“通话对象显示为‘妈’。”
林栖野的神经瞬间绷紧。
妈？那个几乎从未出现、只存在于冰冷背景叙述中的母亲？
他立刻联想到叶照微破碎的家庭背景。能让那个习惯性隐忍、将痛苦深埋的女孩当众崩溃哭泣的电话。
绝对非同寻常。
强烈的预感像电流般窜过。
他毫不犹豫地闭上眼睛，强迫自己进入一种极度专注的状态，试图捕捉梦境碎片。
画面凌乱地闪现：叶照微惨白的脸、巨大的医院缴费单、冰冷的手术台指示灯、母亲哭泣哀求的脸、还有……
叶照微站在学校天台边缘、眼神空洞绝望的模糊剪影！
林栖野猛地睁开眼，心脏狂跳，后背惊出一层冷汗，缴费单！手术！天台？不行！
他立刻拿起手机，手指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拨通了叶照微的号码。
听筒里传来单调的“嘟……嘟……都……”声，每一声都敲在他的心上，像死亡的倒计时。
快接电话！叶照微！快接！
终于，电话被接通了。
那头一片死寂，只有压抑到极致的、细微的呼吸声。
“叶照微？”林栖野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紧绷和急切，“你在哪？”
电话那头沉默着，只有那压抑的呼吸声证明她还在听。
“说话！”林栖野的语气加重，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
“没……没事……”叶照微的声音嘶哑得几乎破碎，带着浓重的鼻音和一种万念俱灰的麻木。
“叶照微！”林栖野的心沉到了谷底，声音却更加沉冷有力，“看着我给你的信息！看着！”
“告诉我，是不是你妈妈出事了？是不是需要钱？”
电话那头的呼吸猛地一窒。
死寂被打破，随即传来一声压抑不住的、破碎的呜咽。
“多……少？”林栖野直接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心脏被巨大的愤怒和心疼攥紧。
秦璐的恶毒、流言的伤害，他都可以挡回去。但至亲的疾病和天文数字的医疗费……
这是砸向她的、最沉重也最无法闪避的巨石！
“很多……”叶照微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充满了绝望和认命，“我……没办法了……林栖野，我……我真的，没办法了……”
她的声音里，透出一种放弃一切、坠入深渊的疲惫。
“听着！”林栖野猛地站起身，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穿透绝望的力量。
“不准说没办法！更不准做傻事！告诉我你在哪？
“便利店。”
“等着，我马上到！”
“别……别来……”叶照微的声音带着惊慌和抗拒，“我……我不想……”
“叶照微！”林栖野打断她，声音前所未有的严厉，却又蕴含着最深沉的焦灼和不容置疑的守护，“你忘了我说过什么吗？‘叶照微是我很重要的人’！”
“这不是一句空话！你的困难，就是我的困难！”
“我们一起想办法！听见没有？等我！”
电话那头再次陷入沉默，只有压抑的、混乱的抽泣声。
林栖野不再多言，抓起外套，冲出书房，对着楼下喊：“爸！妈！我需要帮忙！立刻！很急！”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别墅里回荡，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心。
无论用什么方法，付出什么代价，他绝不能让那座五指山，将她彻底压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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