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月后,当疲惫不堪、减员严重却士气如虹的黑骑军终于兵临宛城城下时,整个南方的局势,已然因为这支孤军的搅动而风云突变。
宛城,这座陈氏苦心经营的南方重镇,城高池深,守军精锐。攻城战惨烈无比。黑骑军如同潮水般冲击着坚固的城墙,在箭雨滚石中浴血奋战,伤亡惨重。
关键时刻,一个意想不到的转折发生了。
围城第七日,一支打着“勤王”旗号、人数不多但装备精良的骑兵队伍,如同神兵天降,突然出现在宛城守军的侧后方,发动了猛烈的突袭!为首一员年轻将领,白袍银枪,勇猛异常,瞬间搅乱了守军的阵脚!
城下鏖战的萧铎,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战机,亲自率领亲卫营,如同锋矢般突入敌军打开的缺口!
内外夹击之下,宛城守军终于崩溃!
城门被轰然撞开!
黑骑军的洪流涌入宛城!
站在宛城高大的城楼上,看着下方如同潮水般涌入己方士兵的街道,看着远处那支正在收拢队形的白袍骑兵,萧铎疲惫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数月来第一个真正的笑容。他认出了那白袍小将的旗号——那是七皇子李琰的私兵!
七皇子李琰,当今天子幼子,素有贤名,却因母族势弱,一直被排挤在权力核心之外,默默无闻。如今,他竟在萧铎最危难之时,伸出了援手!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朝堂之上,并非铁板一块!意味着萧铎这步险棋,终于撬动了那看似坚不可摧的世家堡垒!
“将军!七殿下派人来了!”王校尉激动地跑上城楼。
一名身着内侍服饰、气质沉稳的中年人来到萧铎面前,恭敬行礼:“萧将军神勇!七殿下闻将军南征,心系社稷,特遣我等前来助阵!殿下有言,将军为国除逆,劳苦功高!宛城克复,乃社稷之幸!殿下已在京中联络忠义之士,不日便为将军正名!”
萧铎眼中精光爆射!正名!七皇子这是要借他这把锋利的刀,撬动陈氏,争夺那至尊之位!而自己,则获得了来自皇室核心的、至关重要的政治背书!
“请回复殿下!”萧铎抱拳,声音洪亮,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萧铎,定不负殿下厚望!荡平叛逆,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
宛城,成了萧铎新的根基,也成了撬动整个王朝格局的支点。
七皇子李琰的旗帜,在宛城上空高高飘扬。萧铎以宛城为据点,一面整军经武,利用这座富庶城池的粮仓和财赋恢复实力;一面与七皇子派来的使者紧密联络,接收来自京城的情报和指令。
林微被安置在宛城原太守府内一处清静的院落里。环境比军营好了太多,但依旧是变相的软禁。院外守卫森严,她的活动范围仅限于小院。王校尉成了她的“总管”,负责她的饮食起居和安全,也负责传达萧铎的命令——或者说,请求。
萧铎变得异常忙碌。整军、安民、与七皇子的势力对接、应对陈氏的反扑……他如同一架高速运转的战争机器。但他出现在林微小院的次数,却明显增多了。不再是简单的命令和索取,而是带着一种…刻意的接近。
他会带来一些新奇的、据说是从陈氏库房里缴获的“小玩意儿”——精致的点心,罕见的香料,甚至是一卷珍贵的医书。他会询问林微是否习惯宛城的生活,需要些什么。他会在她熬制药剂时,沉默地站在一旁观看,眼神深邃,不知在想些什么。
有一次,他甚至屏退了左右,独自一人来到院中,看着正在晾晒草药的林微,沉默了许久,才低声道:“宛城…比军营安稳些。你…不必再那般辛苦。”
林微停下手中的动作,抬头看向他。夕阳的余晖给他刚硬的轮廓镀上了一层暖色,但他眼底深处,依旧是那片深不见底的幽潭。安稳?辛苦?她心中一片冰凉。不过是换了一个更精致的牢笼罢了。她救了他的命,助他夺下了宛城,展现出了无可替代的价值。他对她的“好”,更像是对待一件稀世珍宝的占有和呵护,而非平等的尊重。
“谢将军关心。”林微垂下眼睑,语气平淡无波,“身为医官,治病救人,是本分。”
萧铎看着她疏离而平静的侧脸,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能感觉到那道无形的隔阂。他习惯了掌控一切,习惯了用力量和利益去获取所需。但在这个女人面前,他引以为傲的权势和力量,似乎都显得有些…笨拙。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小院。
林微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中没有丝毫涟漪。她早已看清了自己的位置。她利用他的庇护求生,他利用她的价值争霸。仅此而已。她只希望,这场乱世的棋局,能早日结束。她只想寻一处真正的安稳,远离这权力的漩涡和血腥的纷争。
宛城的冬天格外寒冷。
太守府的书房里,炭火烧得很旺。萧铎与七皇子派来的心腹谋士——一个名叫徐元直的中年文士,正对坐密谈。舆图铺展在案上,上面密密麻麻地标注着各方势力的范围和进军路线。
“殿下已联合了陇西李氏、清河崔氏中部分不满陈氏独大的力量,加上京畿部分忠于皇室的禁军,大事可期!”徐元直压低声音,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如今只待将军挥师北上,与殿下里应外合,则陈氏可除,神器可定!”
萧铎的手指在舆图上缓缓划过,最终停在京畿的位置上。他的眼神锐利如鹰:“陈氏在京畿经营多年,根深蒂固。强行攻城,伤亡必巨。需有一支奇兵,出其不意,直捣黄龙!”
“奇兵?”徐元直若有所思。
“正是。”萧铎眼中闪过一道精光,“我已命人暗中打通了京畿附近几处废弃的旧矿道。若能有一支精锐,由此潜入,趁乱突袭陈府,擒杀陈氏核心,则京畿守军群龙无首,必可一击而溃!”
“妙计!”徐元直抚掌赞叹,“此重任,非将军亲率精锐不可为!”
萧铎点了点头,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窗外,落向林微小院的方向。一丝难以察觉的迟疑掠过他的眼底。此行凶险万分,九死一生。若他…回不来呢?那个被他强行留在身边的女子…
“将军?”徐元直察觉了他的走神。
萧铎猛地收回目光,眼神重新变得坚毅冰冷:“此事本将亲自安排!先生且回复殿下,依计行事!不日,本将便亲率死士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