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稠的血腥气,像一床浸透了的、冰冷的棉被,沉甸甸地压下来,死死捂住了林小溪的口鼻。每一次徒劳的吸气,都像在肺里灌满了生锈的铁砂,带着令人作呕的甜腥味,还有一股……某种内脏破裂后特有的、难以言喻的腐败气息。
意识,如同接触不良的老旧灯泡,在无边无际的黑暗里艰难地、断断续续地闪动。光怪陆离的碎片疯狂旋转:救护车尖锐到撕心裂肺的警笛声,无影灯刺眼的白光在视网膜上灼烧留下的残影,还有护士那变了调、带着哭腔的嘶喊——“林医生!三十七号床室颤了!除颤仪!快!”
然后是……一片死寂。绝对的、令人窒息的虚无。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一股蛮横的力量猛地将她从这片虚无中拽了出来!
“呃……” 一声破碎的呻吟从喉咙深处挤出,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林小溪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
光。不再是医院无影灯那种纯粹、冰冷、带着消毒水味道的白光。而是昏沉、浑浊、带着一种铁锈般暗红的天光,艰难地穿透漫天翻滚的、混杂着灰烬和血腥气的浓烟,吝啬地洒落下来。她躺在一片冰冷粘腻的泥泞里,身下硌着坚硬锐利的东西,不知是碎裂的骨头还是扭曲的金属残片。
视野艰难地聚焦,映入眼帘的景象让她本就迟钝的思维彻底冻结。
大地像是被一只巨大的、暴虐的爪子反复撕扯过,布满深不见底的沟壑和狰狞的土丘。焦黑的断木歪斜地指向污浊的天空,残留着火焰舔舐的痕迹。破碎的、沾染着黑褐色污迹的布片挂在尖锐的枝桠上,在带着腐臭的风中无力地飘荡。更远处,散落着一些形状怪异的、早已不成人形的物体,在浑浊的光线下泛着令人胆寒的光泽。
战场。一个彻底、纯粹、将“死亡”二字以最赤裸、最原始的方式涂抹在每一寸土地上的修罗场。
胃部一阵剧烈的翻搅,强烈的呕吐感直冲喉咙。林小溪猛地侧过头,却只干呕出几口带着胆汁苦味的酸水。她挣扎着想撑起身体,右手下意识地往旁边一按——
入手却并非冰冷泥泞的土地,而是一个坚硬、冰冷、带着独特金属质感的物体。
这触感熟悉得让她灵魂都在战栗!
她猛地低头看去。一个半旧的、印着红十字标记的军绿色医疗箱,正完好无损地躺在她手边,箱体沾满了泥浆和深褐色的血污,但那个红色的十字,在昏沉的天光下,却刺眼得像一团小小的、不肯熄灭的火苗。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是幻觉?还是……最后的慰藉?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惊骇和荒谬感。林小溪几乎是扑了过去,颤抖的手指猛地掀开箱盖。
熟悉的景象瞬间撞入眼帘!无菌纱布卷、碘伏棉球、弹力绷带、止血带、一次性注射器……还有她那把用了多年、刀柄被磨得光滑发亮的手术刀!甚至,她那副最常用的听诊器,也静静地躺在箱底,冰凉的金属耳件和钟形胸件反射着微弱的光。
不是梦!这些救命的家伙,真的跟着她一起,砸进了这片血肉磨盘!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和荒诞直冲鼻腔,眼眶瞬间发热。她狠狠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尖锐的疼痛让她混乱的思绪强行收束。
急诊科的本能,如同沉寂已久的引擎,轰然启动,压倒了所有惊惧和茫然。
“动起来!林小溪!能动就是好事!”她对自己低吼,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她用尽全身力气,狼狈地把自己从泥泞中拔出来,顾不上查看自己是否有伤,一把将沉重的医疗箱紧紧抱在怀里。那冰冷的金属触感,此刻成了唯一的锚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