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尘落脚点

林小溪蹲在老者身边，顾不上脏污，动作麻利地解开那散发着恶臭的布条。伤口暴露出来——小腿上一道深可见骨的撕裂伤，边缘肿胀发黑，中心腐烂流脓，甚至能看到白色的筋膜和黄绿色的脓腔。典型的厌氧菌感染合并坏死，情况比想象的更糟！

“水！干净的！越多越好！火！烧热水！” 林小溪头也不抬地命令道，语气是急诊科特有的、不容置疑的指令式。她迅速戴上箱子里最后一副无菌手套（已经半旧），抓起碘伏瓶直接倾倒冲洗。刺鼻的气味弥漫开来。

村民们被她的气势慑住，又或许是王老伯痛苦的呻吟刺激了他们。那汉子犹豫了一下，猛地一跺脚：“快！按她说的做！二丫，去拿水！栓子，生火！”

相对干净的冷水被端来，林小溪迅速冲洗掉表面的脓血污物。热水烧好需要时间，她等不及了。她拿起手术刀，在几道惊恐的目光注视下，果断地切开肿胀的皮肤和筋膜，扩大创口，引流出深藏的脓液。动作快、准、稳，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效率。腐肉被切除，露出底下相对健康的红色组织。

“嘶……” 围观的人群发出压抑的抽气声，有人扭过头去不敢看。王老伯在剧痛下猛地抽搐了一下，发出短促的哀嚎。

“按住他！” 林小溪喝道。立刻有村民上前帮忙。她毫不停顿，继续用碘伏反复冲洗创腔深处，直到流出的液体相对清亮。然后是大捆的纱布，紧紧加压包扎。

整个过程不过十几分钟。当林小溪剪断最后一截绷带，王老伯腿上那恐怖的伤口已被妥善处理，虽然依旧狰狞，但脓血尽去，腐肉无踪。更关键的是，老者原本急促痛苦的呼吸，竟然平缓了许多，紧皱的眉头也松开了些，甚至发出了一声模糊的、像是解脱般的叹息。

“好了，暂时控制住了。但还需要换药，观察是否继续坏死。” 林小溪脱下手套，抹了把额头的汗，声音带着疲惫，却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她看向那个领头汉子，“有干净的地方吗？他需要避风，最好能躺下。还有……我那个同伴，伤得更重，需要地方安置。”

一片寂静。所有村民的目光都聚焦在王老伯明显好转的状态上，又看向林小溪沾满血污却异常镇定的脸，最后落在那箱奇异的“法器”上。恐惧并未完全消失，但一种更强烈的情绪——混杂着震惊、敬畏和一丝绝处逢生的希望——开始在人群中弥漫。

那领头汉子死死盯着王老伯的腿，又看看林小溪，脸上的挣扎终于被一种复杂的敬畏取代。他喉头滚动了一下，声音沙哑地开口：

“俺…俺叫赵大山。谢…谢谢您救了王老伯！” 他笨拙地抱了抱拳，然后指向村落深处一间看起来还算完整的、但显然废弃已久的土屋，“那…那边有个空屋，以前是守祠堂的老孙头住的…他…他上月没了。您…您不嫌弃的话……” 他的目光扫过地上昏迷不醒、气息微弱的少年，又补充道，“俺们帮您把人抬进去。”

林小溪长长地、无声地吐出一口浊气。肩膀勒痕和手臂伤口的疼痛在这一刻才清晰地袭来。她看着眼前这些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眼中却重新燃起一丝微光的村民，看着那间破旧但能遮风挡雨的土屋，一种沉重的疲惫感，混合着劫后余生的庆幸，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责任感，沉甸甸地压在了心头。

她的异世行医之路，在这片被战争蹂躏的凡尘村落，算是……歪歪扭扭地，扎下了第一根根须。

“不嫌弃。”她摇摇头，对着赵大山，也对着所有村民，露出了一个疲惫却真诚的、沾着泥污的笑容，“谢谢。我叫林小溪。” 她弯腰，重新背起沉重的医疗箱，那枚红十字在土屋门口透出的微弱火光映照下，似乎也带上了一丝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