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个月,林小溪仿佛回到了急诊科最忙碌的抢救日,甚至更糟。她像个不知疲倦的陀螺,在破旧的土屋和村落间连轴转。
病例一:高热惊厥的孩童(二丫的孩子狗娃)
一个约莫三四岁的男孩,蜷缩在草席上,小脸烧得通红,身体时不时剧烈抽搐,牙关紧咬,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怪响。年轻的母亲哭得几乎昏厥,周围的村民束手无策,脸上写满绝望——在他们朴素的认知里,这种“抽风”几乎是阎王爷的催命符。
林小溪迅速检查:体温滚烫(估计>40℃),颈项强直,瞳孔对光反射迟钝。典型的高热惊厥!她立刻指挥:“把他放平!头侧向一边!解开衣领!拿冷水(干净的)和布来!快!”
她一边用冷湿布擦拭孩子的额头、腋窝、腹股沟物理降温,一边快速思考。没有退烧药!她想起医疗箱里那瓶布洛芬混悬液(儿童退烧药),只剩下小半瓶了!这是最后的储备!但看着孩子抽搐的身体和母亲绝望的眼神,她没有任何犹豫。
“二丫,帮我捏开他的嘴!” 她小心地用注射器(去掉针头)抽取了精确剂量的粉红色药液,一点点滴入孩子紧咬的牙关缝隙中。同时物理降温持续。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在众人焦灼的注视下,孩子的抽搐频率逐渐减缓,呼吸也平顺了一些。半个多小时后,滚烫的体温终于开始缓慢下降!
当孩子发出一声微弱的哭泣,缓缓睁开眼睛时,二丫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抱着林小溪的腿嚎啕大哭:“谢谢…谢谢仙姑!谢谢活菩萨!” 周围的村民也纷纷抹泪,看向林小溪的目光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感激和敬畏。
林小溪疲惫地扶起二丫,嘱咐道:“烧还没完全退,晚上要有人守着,继续用冷布擦身体。多给他喝温开水…就是烧开过的水晾温。” 她看着那空了的药瓶,心头沉甸甸的。布洛芬,也告罄了。
病例二:产后虚脱与感染的妇人(栓子的媳妇)
一个刚生产完不到三天的年轻妇人,躺在阴暗潮湿的窝棚里,脸色蜡黄如金纸,气息微弱,身下的草席被暗红的恶露和可疑的黄绿色分泌物浸透,散发着浓烈的腥臭味。接生的稳婆早已摇头离去,认定她熬不过今晚。
林小溪检查:脉搏细速,血压极低(凭经验估计),腹部触诊有压痛,恶露污浊带脓,伴有高热。严重的产后感染(产褥热)合并失血性休克!
“热水!大量的!烧滚的开水!干净的布!越多越好!” 林小溪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急迫。她立刻进行抗休克处理:将妇人双腿垫高(简易休克体位),指挥栓子不断给她喂温热的糖盐水(林小溪用最后一点盐和村民提供的粗糖调配)。
接着是清创。没有手术条件,她只能用碘伏反复冲洗产道,清除肉眼可见的污物和坏死组织。过程极其艰难,妇人痛苦的呻吟如同钝刀割在栓子和围观村民的心上。林小溪额头布满细密的汗珠,动作却异常稳定。她将最后一点阿莫西林胶囊(成人剂量)打开,粉末混合在少量温水中,小心地给妇人灌服下去——这是最后的抗生素,是她对抗感染的底牌!
清创完毕,用相对干净的布(村民能找到的最好棉布)垫好。林小溪又指挥栓子用烧热的石头裹上布,放在妇人脚下和小腹处(简易保温)。她亲自守在旁边,不断监测脉搏和体温,调整液体输入速度(用注射器一点点滴喂)。
一夜煎熬。黎明时分,妇人的体温终于从高峰回落,脉搏虽然依旧细弱,却不再像游丝般飘忽。她睁开眼,虚弱地看了栓子一眼。这个憨厚的汉子,这个在战场上断了几根肋骨都没掉过泪的汉子,此刻抱着媳妇,哭得像个孩子。
“鬼手医仙…真的是仙啊!” 不知是谁低低地喊了一句,迅速在人群中传开。林小溪疲惫地靠在窝棚的柱子上,看着初升的朝阳给破败的村落镀上一层微弱的金边,看着栓子夫妻劫后余生的相拥,看着村民们眼中那几乎要溢出来的感激和信任,一种难以言喻的暖流,暂时驱散了身体的冰冷和药品耗尽的焦虑。
病例三:断指再植的少年(赵大山的侄子铁蛋)
一个十三四岁的半大少年,在废墟中寻找可用之物时,被一块沉重的、边缘锋利的断裂石碑砸中了左手,小指和无名指齐根断离!断指混在泥污里,被惊慌的少年自己捡了回来,用破布包着,已经发白冰冷。少年疼得脸色惨白,却死死咬着嘴唇不哭出声,只是用绝望的眼神看着自己血肉模糊的手掌。
“林姑娘!铁蛋他…他的手!” 赵大山带着哭腔把少年推到林小溪面前。
林小溪的心猛地一沉。断指再植?在这种环境下?没有显微镜,没有显微器械,没有无菌手术室,没有血管缝合线,甚至没有有效的抗生素预防感染!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她迅速检查断指:污染严重,断端不齐,缺血时间目测超过一小时,再植存活率微乎其微。少年手掌的创面同样惨不忍睹。
“保住手的功能更重要!” 她当机立断。没有时间犹豫!她立刻用大量碘伏冲洗创面和断指(尽管知道断指基本无望),然后专注于手掌的清创、止血和残端修整。她小心地修剪掉失活组织,尽可能保留有生机的皮瓣覆盖骨端。手术刀在她手中稳定地移动,精准地避开重要的血管神经束(凭解剖知识和手感)。缝合?没有合适的线!她只能用医疗箱里最细的缝合线(平时缝合皮肤用的),在极其困难的情况下,勉强将主要的肌腱断端对合固定了几针,然后仔细地用相对健康的皮瓣包裹覆盖创面,加压包扎。
整个过程,少年痛得浑身发抖,汗水浸透了破旧的衣衫,却始终咬着牙,一声不吭,只是用一双充满血丝却异常倔强的眼睛,死死盯着林小溪的手。
包扎完毕,林小溪看着少年苍白却坚毅的脸,心中叹息。她拿出最后一点止痛片(布洛芬),碾碎了一颗混在水里让他服下。
“手指…接不上了,对不起。”她看着少年,语气带着一丝歉意,但更多的是严肃,“但我尽力保住了你的手掌。接下来,你要听我的,这只手才有机会恢复部分功能。伤口不能沾水,不能用力,我会定期给你换药。最重要的是,你要活动其他没受伤的手指,防止僵硬!明白吗?”
少年看着自己被包扎得严严实实的左手,又看看林小溪疲惫却真诚的眼睛,用力地点了点头,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谢谢。” 眼神里没有抱怨,只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对林小溪的绝对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