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棚内,那罐刚刚带来无限喜悦的“净霉膏”还散发着淡淡的、奇异的霉味,与老修士身上带来的风尘、恐惧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腐败气息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心悸的怪诞感。
“黑死瘟…高烧…咳血…黑斑…丹药无效…封村…” 老修士泣不成声的哀求,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锤子,砸在林小溪的心上,也砸在周围每一个村民和病人的心上。
原本还因“净霉膏”成功而有些喧闹的村落,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排队候诊的病人脸上露出了极致的恐惧,下意识地后退几步,远离那跪地痛哭的老者,仿佛他本身就是瘟疫的化身。就连一向胆大的栓子,也脸色发白,攥紧了手中的药杵。
赵大山手足无措地看着林小溪,声音干涩:“林…林姑娘…这…黑死瘟…俺听老辈人讲过…百年前闹过一回…十室九空…仙人都没办法…”
回春谷的仙师看了一眼就封村逃跑!这消息比瘟疫本身更让人绝望。连仙人都束手无策的绝症,“鬼手医仙”又能如何?
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林小溪身上。她站在那里,手里还捏着那块描述症状的破布,指尖微微颤抖。脸色苍白,但那双总是锐利明亮的眼睛里,此刻却翻涌着极其复杂的光芒——有震惊,有恐惧,但更多的是一种被巨大挑战点燃的、近乎冷酷的专业专注。
黑死病?在这个世界会是什么变种?空气传播?跳蚤传播?接触传播?症状描述高度吻合,但那个“邪魔之气”和“灵力紊乱”又是什么?仙门丹药无效,意味着可能不是单纯的细菌病毒?或者是产生了抗药性?还是…根本是另一种东西?
无数医学猜想和风险评估在她脑中疯狂碰撞。去?风险极大!她对这种瘟疫一无所知,没有现代检测设备,没有特效药(“净霉膏”对鼠疫杆菌是否有效未知),没有完善的防护装备。一旦感染,后果不堪设想!还会连累整个村落!
不去?作为一名医生,听着一个社区在眼前毁灭而无所作为?她的道心何在?“生命无贵贱”岂不成了一句空话?更何况,瘟疫不会永远被封锁在一个小山坳里!一旦扩散…后果不堪设想!
时间仿佛凝固。老修士绝望的哭泣声是唯一的背景音。
良久,林小溪深深吸了一口气,那口气息带着草棚里各种药草和霉变的味道,冰冷地灌入肺腑,却让她眼中的光芒彻底沉淀下来,变得如同寒潭般沉静坚定。
她弯下腰,用力将老修士搀扶起来:“老伯,起来说话。黑石坳离这里多远?具体什么时候发现的第一个病例?除了高烧、咳血、黑斑,还有没有其他症状?比如淋巴结肿大?就是腋下、脖子这里有没有起大疙瘩?病人死前意识是否清楚?”
她的声音冷静、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镇定力量,瞬间驱散了些许笼罩在众人心头的恐惧阴云。老修士被她一连串专业问题问得愣了一下,仿佛抓住了主心骨,连忙擦着眼泪回答:“不远…往西…七十里山路…第一个是…是十天前,村东头的王猎户进山回来就发烧…死了…死的时候浑身抽搐,胡言乱语,说看见黑影子…淋巴结?有有有!腋下、大腿根都起了鸡蛋大的肿包,又黑又硬!破了就流黑水!”
林小溪的心又沉下去几分。症状指向性更强了!而且有神经症状,提示可能发展为败血症型或肺鼠疫型,后者通过飞沫传播,更为凶险!
“赵大哥!”林小溪猛地转头,语速飞快,“立刻让所有还没看病的人散去!告诉他们近期不要靠近我们村!栓子,把你前几天打的那几只兔子皮剥了,尽量鞣制一下,要快!二丫,把所有能用的厚棉布、粗麻布找出来,用大锅沸水煮!嫂子,加紧熬制‘消毒灵液’和‘清心散’,有多少熬多少!”
她一连串的命令发出,带着急诊科主任般的决断力。村民们下意识地听从,慌乱但有序地行动起来。
“林姑娘…您…您是要去?”赵大山声音颤抖,带着巨大的担忧。
“我必须去看看。”林小溪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不弄清楚到底是什么,我们这里也不安全。而且…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死绝。”她看了一眼医疗箱底层那块冰冷的玄阴令,萧烬的警告言犹在耳,但医生的天职此刻压倒了一切。
“我跟您去!”栓子梗着脖子喊道,虽然脸色依旧发白。 “还有我!”二丫也鼓起勇气。 “胡闹!”林小溪厉声制止,“这不是去打猎!你们留下,看好家,按我说的做预防!如果我回不来…”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她精心经营的草棚和那些信赖她的村民,“…就把所有我用过的东西,连同这草棚,一起烧掉!然后…尽量往南边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