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再次相遇在高二开学那天的走廊。
初秋的风卷着桂花碎香从窗缝钻进来，沈砚舟抱着一摞刚领的课本走在人群里，指尖稳稳抵着书脊，步子放得极缓。他总这样，习惯和周遭保持半臂距离，像被无形的线框着，连翻书的动作都轻得怕惊了谁——这是家里教的“体面”，也是他藏在骨子里的疏离。
走廊尽头的公告栏前挤满了人，许知楠缩在最外层，踮着脚够那张刚贴好的分班表。她今天穿了双新帆布鞋，鞋跟还没踩软，踮起时身子晃了晃，像株被风推得摇摇欲坠的芦苇。校服袖子太长，滑下来遮住半只手，露出的指尖泛着紧张的白，攥着书包带的力道几乎要把帆布捏出褶子。
“让让——”身后有人撞过来，她没站稳，向后踉跄的瞬间，怀里抱着的几本练习册先一步散了架。哗啦啦的声响在嘈杂的走廊里格外清晰，她像被按了暂停键，僵在原地，看着摊在地上的书脊，耳尖“腾”地就红了。
沈砚舟恰好在这时走到她身后。他几乎是本能地伸手扶了一把，指尖刚碰到她校服后背的布料，就像被烫到似的猛地收回来。那触感很轻，像碰了片落在风里的叶子，却让他喉结莫名动了动。
“对、对不起……”许知楠慌忙蹲下身去捡，头发垂下来遮住大半张脸，声音细得快要被走廊的喧闹吞掉。她的手指在地上乱碰，指尖擦过一本练习册的封面时，突然顿住——那是本历史习题集，封面上印着的主编名字，和沈砚舟父亲在课堂上提过的名字一模一样。
沈砚舟没说话，只默默弯腰，拾起散落在他脚边的几本。他的手指很长，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捡起最底下那本笔记本时，风刚好掀起一角，露出里面用铅笔涂画的小像：操场的看台，歪歪扭扭的栏杆，还有个坐在栏杆上的背影，校服后领别着的校徽，和他今早路过操场时，瞥见的那个发呆的身影重合了。
许知楠像被针扎了似的扑过去，一把按住笔记本，指尖都在抖。那是她偷偷画的，昨天来学校报道时，看见一个男生坐在空荡荡的看台上翻书，阳光落他肩上，像镀了层淡金，她没忍住，就着草稿本画了两笔。她从没想过会被本人撞见，此刻连耳根都红透了，埋着头不敢抬，连呼吸都带着颤音。
“你的书。”沈砚舟把捡好的练习册递过去，声音比平时低了些，像怕惊扰什么。他的指尖不小心擦过她的手背，两人都像被电流窜了一下，猛地缩回手。他看见她手背上有块浅褐色的小疤，像被笔尖戳过的痕迹；她注意到他虎口处沾着点墨渍，和她父亲批改古籍时留下的痕迹很像。
“谢、谢谢……”她接过书，抱在怀里，头埋得更低了，几乎要碰到胸口的书本。
他“嗯”了一声，声音轻得像叹息，转身继续往前走。抱着书的手臂无意识地收紧了些，指尖似乎还残留着刚才碰到的、布料下温热的触感。走廊的风卷着桂花香气擦过他的侧脸，他没回头，却在心里默数了三步——身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很轻，像怕被他发现似的。
许知楠望着他的背影，看着他校服后领那枚被阳光晒得发亮的校徽，忽然发现自己的心跳比刚才散落的书页还要乱。怀里的笔记本硌着胸口，那页没画完的背影旁边，不知何时被她无意识地画了个小小的月亮。
那天的走廊很长，阳光漫过沈砚舟清瘦的肩线，也漫过许知楠攥紧书本的指缝。他们谁都没说“原来你也在这个班”，没说“我见过你”，甚至没看清彼此的脸。可那些藏在克制与胆怯里的心动，从目光相触又慌忙错开的瞬间起，就被初秋的风与光漫过，成了往后无数个月光夜里，没说完的话里，最涩的那一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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