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胶片飞速转动……]
空荡荡的影院里,光影在无声地流淌。大屏幕上闪着老九门最鼎盛时候的记忆,那些画面被岁月染成了黑白,可那股子血腥味儿和刀尖上的锋利,怎么也藏不住。张启山就那么坐着,军装笔挺,眼神平静地扫过那些刀光剑影、机关密布的古墓,就好像……在看一段跟自个儿没半点关系的历史。
“手段还是不够利落啊……”他淡淡地开了口,声音在这空无一人的地方,连个回音都没有。
旁边的二月红听了,只是把视线从屏幕上挪开,落在一边的茶盏上,热气袅袅的,看不太清他的神情。“那个时候,谁不是在用命去填坑……手段利落不利落,又有多大分别呢?”他的声音还是那么温润,却好像带了点萧索的味道。
张启山没接这茬。他心里认同,嘴上却不说。老九门的光辉,本来就是拿人命堆出来的,这道理他从坐上长沙布防官那个位置的第一天起,就清清楚楚了。
话音刚落,屏幕上辉煌的黑白影像,潮水一样褪了下去。光线一变,镜头切到了一派江南水乡的温婉景致。杭州、西湖、吴山居。一个年轻人正趴在柜台上,好像挺无聊地用手指头敲着桌面,阳光从木格窗照进来,在他身上洒下斑驳的光点。他穿着干净的衬衫,眉眼间有股子书卷气,整个人看着就跟刚才那个杀伐决断的世界,格格不入。
“吴家的后人?”张启山眉毛微微一挑,语气里多了点探究。
二月红看着屏幕上那个叫吴邪的年轻人,轻声说:“吴老狗的小孙子,看起来……养得是真好。”
[镜头猛地一坠,掉进了漆黑的墓道里!]
光亮一下子就被吞了,只剩下一道手电筒射出的微弱光柱。屏幕里的吴邪,一看就是头一回下地,他紧紧跟在一个高大男人身后,每一步都踩得小心翼翼的。他们走在一条窄得不行的石道上,两边是深不见底的黑,脚底下还传来“沙沙”的怪响。
“跟紧了小三爷,别往下看!”一个粗犷的声音喊道。
吴邪听话,不敢低头,可越是这样,脚下的感觉就越清晰。他好像觉得有什么东西爬上了他的裤腿,冰凉凉的、好多脚的感觉让他浑身都僵了!他下意识地一抖腿,就这么个多余的动作,让他本来就不稳的身体,一下子就歪了。
“啊!”
一声短促的惊叫。吴邪脚下一滑,整个人朝深渊那边倒了下去。
“小三爷!”
那个叫潘子的大汉反应是真快,一把就拽住了他的胳膊,硬是把他从掉下去的边儿上给拉了回来。吴邪被拖回到石道上,后背重重地撞在石壁上,脸都白了,张着嘴大口喘气,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基本功也太差了,”张启山的声音响了起来,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下盘不稳,没劲儿,遇上事儿第一反应是叫,而不是救自己。”
“他以前……从来没碰过这些。”二月红的目光,落在了吴邪那双还在微微发抖的手上。“你看他,吓得不轻,可眼睛里一点退的意思都没有。这孩子,不像是在道上混大的,胆子倒是不小。”
“胆气?”张启山好像听见了什么笑话,“在墓里,最没用的就是胆气。没有配得上的身手和警惕,胆气只会让他死得更快!吴老狗当年何等机敏,他的后人,怎么连站都站不稳当?”
“佛爷,你我这样的人,是从血水里泡出来的,骨子里就带着寒气。每走一步都是算计,每一次喘气都得提防着。”二-月红端起茶杯,却没喝,“可他不是。他就是在太平光景里长大的一个普通人,被硬生生拽进了这个风暴里。你不能用看一个合格战士的标准,去要求一个刚上战场的书生吧?”
“九门里没有书生。”张启山的回应斩钉截铁,“踏进这扇门,就没回头路了。吴家既然还占着上三门的位置,他的后人就必须担起这份责任。他这个样子,别说上三门了,连下三门的外围伙计都不如。”
“他身边那个叫潘子的,倒是忠心耿耿。”二月红没跟他争,指着屏幕说。
“忠心也护不住一个扶不起的主。”张启山靠回椅背,眼神又变得锐利起来,“我倒要看看,吴家选的这个继承人,到底能走到哪一步。”
屏幕上的吴邪,在潘子的搀扶下站稳了,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对着潘子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嗓子哑着说:“没事潘子,我就是……脚滑了一下。”
二月红看着这一幕,嘴角滑过一丝几乎看不见的笑意。“你看,他还在想着安抚别人呢。”
张启山冷哼了一声,没说话。在他看来,这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软弱罢了。
[画面切换,青铜神树诡影重重……]
场景换到了一个被巨大青铜树笼罩的地下空间。幽绿的光从神树里头透出来,把周围的一切都染上了一种不是人的颜色。吴邪一个人靠在一根巨大的青铜柱子旁边,他看着比上次更狼狈了,衣服破了,眼神都散了,嘴唇干得裂开了口子。
他好像陷进了什么幻觉里,开始对着空气自言自语。
“老痒……是你吗?你到底是谁啊……”
他的精神状态,明显已经到了一个临界点,分不清幻觉和现实了。他一会儿警惕地看着四周,一会儿又痛苦地抱住头,整个人都散发出一种快要被彻底撕碎的脆弱感。
这一次,连张启山都沉默了。
肉体上的“脆”,他见得多了,一刀下去,再硬的汉子也得倒下。可这种从脑子里开始瓦解的崩溃,却让他感到一种陌生的震撼。这不是训练能弥补的,这是意志力的比拼,是人心跟鬼神的较量!
“他快撑不住了。”张启山的声音低了下来,“这里的邪性太重,已经钻进他心里去了。”
二月红的眉头也紧紧皱着,他看着吴邪那张因为迷茫和恐惧而扭曲的脸,轻轻叹了口气:“再这么下去,就算能走出去,人也废了。”
就在这时,屏幕里的吴邪,做出了一个让两个人都没想到的动作。在精神恍惚的边缘,他没有崩溃大叫,也没有放弃挣扎,而是用发抖的手,下意识地伸进口袋里摸索。他摸了半天,掏出来一个瘪了的烟盒和一只打火机。
他用尽了力气,点了好几次,才终于点着了一根烟。他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后剧烈地咳嗽起来,眼泪都被呛出来了。可就是这口呛人的烟火气,让他涣散的眼神,重新有了一丝丝微弱的聚焦。
“呵……”张启山发出了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都到这个时候了,还想着抽烟。意志力薄弱到这个地步,难当大任。”在他看来,这就是最典型的逃避,是心志不够坚韧的表现。
“不。”二月红却缓缓地摇头,他的目光前所未有的专注,“佛爷,你错了。”
“错了?”
“你看他的表情,”二月红示意他看屏幕,“他不是在享受,也不是在逃避。他是在用这种最寻常,最属于‘人世间’的方式,来对抗那种非人的东西。他是在确认自己还‘活着’,还是一个‘人’!”
张启山听了这话,眼神一凝,重新审视屏幕上那个狼狈不堪的青年。
“能在那种地方,被那种东西包围的时候,还想着人间烟火的味道……”二月红的声音悠悠传来,“这说明他的‘根’还在我们这个世界,没有被那些诡谲的幻象彻底吞掉。他不是用意志力去硬抗,而是用他作为一个普通人的本能,去定住自己的魂儿。这或许……不是坏事。”
“普通人的本能?”张启山嚼着这几个字,眼神复杂。他跟二月红,早就在无数次生死考验里,把所谓的“普通人本能”磨得一干二净了。对他们来说,恐惧是信号,痛苦是警示,所有的情绪都是可以利用和扔掉的工具。
而吴邪,却在用这些他们早就扔掉的东西,当自己最后的防线。
“这种法子……能救他吗?”张启山问。
“我不知道。”二月红老实回答,“但我知道,一个还能留恋人间烟火的人,总比一个变成和那些东西一样的怪物要好。九门的未来,需要的到底是什么?是一个和你我一样冷冰冰的兵器,还是一个……有温度的人?”
这个问题,张启山答不上来。影院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风雪呼啸,雪山之巅!]
画面又跳了。这一次是刺骨的白色世界。漫天风雪里,吴邪倒在及膝的雪地里,已经没了意识。缺氧和没力气让他脸色青紫,呼吸弱得几乎看不见了。再过一会儿,他就会被这场暴雪彻底埋了,成了这片雪山的一部分。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毫无征兆地出现在风雪里。
那人穿着一身深色冲锋衣,身形挺拔,动作之间带着一种跟这片酷烈天地融为一体的寂静。他走到吴邪身边,沉默地弯下腰。
影院里的张启山,身体猛地往前一倾,眼睛死死地盯住屏幕上那个男人。
“这个人……”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惊异。
男人没急着去扶吴邪,而是先解开自己的外套,用自己的身体给吴邪挡住了扑面而来的风雪。然后,他伸手探了探吴邪的脖子,动作专业又冷静。确认吴邪只是昏过去之后,他才把吴邪稳稳地背到自己背上,调整了一下姿势,然后一步一步,沉默地踏进了茫茫风雪之中。
整个过程,一句话都没有,一个多余的动作都没有,却有种让人心悸的力量感。
“好强的气息。”张启山一字一顿地说。他不是说武功,而是说一种更本质的东西。那个人身上,有种像万古冰川一样强大又纯粹的气场,冷静,锋利,好像世间万物在他眼里都没什么分别。
“他看吴邪的眼神……”二月红的关注点却不一样,他的声音里充满了不可思议,“那不是在看一个同伴,或者一个需要保护的后辈……”
“那是什么?”
二月红沉默了一会儿,好像在找一个合适的词。“倒不如说……像是在看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是那种不容任何外力染指,跨越生死的守护。”
张启山没有反驳。因为他也从那个男人调整吴邪姿势的细微动作里,看到了同样的东西。那份守护,沉甸甸的,决绝的,不容置疑。
这一刻,他们俩同时明白了一件事。
吴邪的“一碰就碎”,吴邪的“脆弱”,并不是没人管。他不是一个掉队的、需要被九门前辈们审视和批判的后代。
他是一个……被某种超越世俗理解的力量所“选择”并且守护着的中心。
“原来是这样……”张启山低声自语,他缓缓靠回椅背,眼里的失望和审视,彻底变成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探究和凝重。“吴家的局,竟然是用这么一个人来破。用最脆弱的锁,配上了最坚固的守护者,真是好算计,好算计啊。”
二月红看着屏幕上那个在风雪里独行的背影,他背着一个人,却好像扛起了一个世界。“佛爷,我们之前对他所有的评判,或许……都错了。”
“是错了。”张启山坦然承认,“我们用九门的规矩去量他,却没看到,他根本就不在规矩里头。有人,为他打破了所有的规矩。”
屏幕上,那个叫张起灵的男人背着吴邪,身影在风雪中越走越远,孤独又坚定。
影院里的灯不知道什么时候亮了,但屏幕没灭,只是把那最后一幕定格了。
张启山和二月红对视着,谁也没说话,但眼神里已经开始了另一场无声的交锋。
“如果九门的未来,是交到这样两个人手上……”二月红轻声开口,打破了沉默。
“那将是一个我们完全陌生的时代了。”张启山接话,他的手指在扶手上轻轻敲着,“一个不再只靠铁血和手段来铸就的时代。”
最初对吴邪“一碰就碎”的评判,此刻显得那么浅薄可笑。他们意识到,这个看着脆弱的吴家后人,和他那个神秘强大的守护者,已经用他们的方式,开启了一个关于“守护”和“传承”的全新篇章。这个篇章的规矩,不再由他们这些老一辈来写了。
“或许,这样也不坏。”二月红的嘴角,终于浮现出一抹真正的、释然的笑意。
张启山没笑,但他敲着扶手的指尖,停了下来。
【💰彩蛋:后生可畏?】
[放映厅内灯光大亮]
一个穿着张家制服的年轻守卫,在观影结束后负责进来清场。他看着屏幕上定格的画面,眼神里全是向往和一丝不服气。他刚才在门外,也断断续续听到了一些内容。
“不就是运气好嘛?被那么厉害的人护着。”年轻人小声嘀咕,他走到张启山和二月红坐过的位置旁,看到桌上还放着一把精致的小刀,是二月红用来切水果的。
他鬼使神差地想起了影片里吴邪用小刀撬锁的笨拙模样。
“我肯定比他强,”年轻人拿起那把小刀,对着影院角落一个上了锁的储物柜比划起来,“这种小锁,我一……”
[一个茶壶盖精准地飞了过来!]
“啪!”
茶壶盖打在年轻人的手腕上,力道不大,却让他手一麻,小刀“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张启山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他身后,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影片里的那个吴邪,至少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你呢?”
年轻人吓得魂都飞了,立刻跪下:“佛爷!我……我错了!我就是,我就是好奇!”
“好奇?”张启山还没说话,旁边的二月红笑着走过来,捡起地上的小刀,轻轻一按储物柜的锁。
[储物柜突然弹开了!]
年轻人还没来得及惊讶,一只色彩斑斓的机械鹦鹉从柜子里“嘎”地一声窜了出来,绕着他疯狂扑腾翅膀!
年轻人手忙脚乱地躲闪:“这是什么!啊!”
二月红无奈地摊了摊手:“我新得的小玩意儿,正愁没地方放呢。它好像……不太喜欢你啊。”
[机械鹦鹉一头撞上了放映机的镜头!]
[滋啦……屏幕瞬间黑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