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吱呀…
古老戏台的木头,在什么都没有的黑暗里响着,四周是黑,浓得化不开的黑,张启山就那么坐在正中间的太师椅上,手指头一下、一下地敲着扶手,军人那股子煞气,压着场子里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躁动。他边上,二月红正摩挲着手上的素圈戒指,眉毛里那股子累,像是从戏文里走出来,沾上了人间的灰。
“这地方,没风没水,没生没死…是个绝地啊…”齐铁嘴的扇子摇得跟个风火轮似的,可眼神里一点都不轻松,想从这片空空荡荡里看出点什么。解九爷呢,就只是推了推眼镜,镜片后头那双眼,冷静得吓人,扫过每一个角落,想用他的脑子,把眼前这摊子邪门事给拆开揉碎了。不远处,霍仙姑抱着胳膊,一脸冷傲,吴老狗低着头,逗他怀里那条叫三寸丁的小狗,陈皮阿四最阴森,靠着柱子,一遍一遍擦他的九爪钩…九门提督,就这么耗着,谁也不说话。
突然!
所有人眼前的黑,凝聚起来了!变成了一块看不到边的屏幕!古旧的青铜花纹在屏幕边上爬,跟活物一样!一行冰冷的字,就这么浮了出来。
【请观赏后世因果记录】
字没了,一个新的标题烙在上面——《盗墓笔记:宿命的影子》。
画面一亮,是铺天盖地的大雪,那风声,呜呜地…像是能穿过屏幕刮到人骨头里,在场的人,竟都下意识紧了紧衣裳。一个脸还嫩得很的年轻人,在能埋掉膝盖的雪里走,走得那个艰难…他穿得太少了,嘴唇都冻紫了,每一步都好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可就那双眼睛!亮得吓人!里头有团火,怎么也吹不灭的火。
吴老狗嘟囔了一句,他感觉这个年轻人有点像他吴家的种。画面里,远处的雪山轰隆一声闷响!紧接着,白色的巨浪排山倒海地压了过来,是雪崩!
齐铁嘴“嚯”地一下就站起来了,扇子都忘了摇!“跑啊!愣着干啥!这孩子是傻了??”可屏幕上的吴邪没跑,他喉咙里发出一声跟野兽差不多的吼,反手就把登山镐狠狠地凿进了旁边的冰壁里,整个人跟钉子似的挂在那儿!任凭雪沫子从他身上冲过去,他就死死盯着雪崩后头那个模模糊糊的巨大影子,嘴里念着个名字:“张起灵…我来带你回家……”
这一下,看戏的这地方,气都凝住了。
张副官轻轻开了口,又不知道该说啥:“佛爷,您看这小子…”
张启山那一直拧着的眉头就没松开过,他盯着屏幕里那个全靠一口气吊着命的年轻人,声音压得很低:“这不是傻力气,这是信念,想当年在战场上,守阵地的兵,靠的就是这个…这小子的骨头,比他那身皮肉硬多了。”他好像看到了自己,也看到了无数在绝境里用一口气跟阎王爷叫板的影子。
二月红的眼神飘得很远,带着悲悯,他看着吴邪那股子不要命的劲儿,眼前晃过去的,却是自己抱着病得不行的丫头,跪在府门外求药的那个雨夜…那份为了个念想就能豁出一切的心情,他太懂了,太懂了。他轻轻叹了口气,低声说:“痴儿啊…这么重的执念,是缘,还是劫呢?”这份情,太重了,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哎哟喂!我的小祖宗!”齐铁嘴的扇子“啪”地合上,一屁股坐回椅子里,满脸都写着想不通,“我刚才就算了,这地方的风水是大凶之兆,龙脉都断了,寒气侵骨头,凡人进去,九死一生呐!吴家的后人怎么就这么想不开,非要往这绝地里头闯?图个啥啊?”
霍仙姑的眼神跟刀子似的,她是一家的当家,看到的不是一个晚辈冒失,而是一种能把整个九门都搅得天翻地覆的力量,她冷冷地说:“这份决心是把双刃剑,能成大事,也能把自己和身边的人都毁了。就看他求的是什么…要是为了点私情,未免太蠢。要是为了别的…那这吴家小子,就不能再当个什么都不懂的小三爷看了。”
画面一转,冷的刺骨的雪山,变成了又闷又湿的雨林。广西巴乃,竹楼,火把…一个不说话的年轻人被村民围在中间,眼神空洞洞的,好像周围那些敌意都跟他没关系。村民们用听不懂的话骂着,把他当成带来灾祸的怪物。
解九爷问了句:“这人谁啊?”,没人答得上来。
下一刻,一个胆子大的村民,举起手里的锄头就砸了过去!锄头快落下的那一瞬间,那年轻人,动了!
看戏的所有人,呼吸都停了!
那年轻人的身体好像不是他自己的,它比脑子快,做出了最完美的反应…他一侧身躲开锄头,胳膊跟蛇一样缠上村民的手腕,轻轻一错,骨头断了的声音听得清清楚楚。他的动作快得只剩下影子,招式里看不出是哪一门哪一派的,狠、准,每一招都冲着人最要命的地方去,可偏偏在最后一刻又收了劲,只是让人失去行动能力。
他就好像一个没有感情的杀人机器,纯粹是为了活下去。整个屋里,一根针掉地上都能听见。张起灵露的这手功夫,跟九门里任何一派都不同,那是一种更老、更纯粹的杀人技术。
“这…”张副官就说出这一个字,后头的说不出来了。
张启山却站了起来!他死死盯着屏幕,眼睛里冒出从来没有过的光!他看懂了,看懂了那身手的可怕之处——没有一个多余的动作,没有一分多余的力气,全都是为了杀人!
“这不是人练出来的功夫。”他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声音里都带着点抖,“这是从尸山血海里磨出来的本能…这个人…到底是谁??”
他自己的家族好像也有类似的血脉记忆,但远远没有屏幕上这个人这么纯粹,这么强!
陈皮阿四舔了舔干得起皮的嘴唇,嘴角咧开一个残忍的笑,他眼里没有怕,只有碰上对手的兴奋和战意!他才不管这人是谁,他只看到了一个值得他拼命的对手,哑着嗓子笑:“好身手…真想亲手试试,是他的爪子快,还是我的九爪钩更利索!”
脑子转得快的那几位当家,想的就更深了。
解九爷推了推眼镜,镜片反着屏幕上那双空洞的眼:“是肌肉记忆。他的脑子忘了自己是谁,忘了该干嘛,但他的身体没忘。这种程度的本能反应,说明他从记事儿开始,就在经历这种非人类的的训练…他的来历,恐怕不简单。”
吴老狗紧紧抱着怀里的三寸丁,好像要从这小东西身上找点暖和气,他从张起灵那双空洞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种不是人的孤独,“没过去,没根,就像一个在人间游荡了几千年的孤魂野鬼…吴家那小子,怎么会和这种人搅和到一块儿去了?”
他头一回,为自己那个看着没心没肺的孙子,感觉到了刺骨的担心,“这恐怕…不是什么善缘啊。”
屏幕上的画面开始飞快地闪,是吴邪在古墓里喊“小哥”喊到嗓子哑,是他为了找线索把家底都掏空了,是他面对不知道什么玩意儿时的害怕和死也不退的勇气…是张起灵一次又一次在要命的时候挡在吴邪身前,是他不声不响地处理掉所有危险,是他就算忘了自己是谁,也会下意识地走向那个会对他笑的年轻人。
一个在拼了命地追,一个在悄无声息地守。
画面最后停在了青铜门前,张起灵回过头,对着吴邪露出一个很淡很淡,几乎看不见的笑。屏幕上,浮现出他飘渺的话。
“我已经是张家最后的张起灵,以后,我来守护你。”
话音落下,整个屋里,是长久的沉默,这一次的沉默,比之前哪一次都重。
张启山慢慢坐了回去,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他懂了,那个叫张起灵的年轻人,背上扛着的是整个家族的命,是传了几千年的责任。这跟他作为张家后人、九门之首背负的东西,太像了…可他比张起灵幸运,他有兄弟,有伙伴,而那个年轻人,只剩下他自己。
他第一次开始想,九门传下去的,除了钱、秘密和地底下的规矩,还应该有什么?是意志?还是…像吴邪那样的,就算打破所有规矩也要护着同伴的“天真”?
二月红看着屏幕上那两个人之间,已经超越了生死的牵绊。他唱了一辈子的戏,《霸王别姬》也好,《长生殿》也罢,都写不出这么重、又这么干净的一个“情”字。这不是男女的爱,也不是兄弟的义气…它更复杂,更深。
他轻声问,像在问自己,又像在问在场的所有人:“一个用一辈子去守一个约定,一个用天真去等一个结果…这真的是他们想要的结局吗?”
解九爷的脑子里已经织出了一张巨大的网,张家的古老使命,青铜门后头的“终极”,还有他们九门的起源和责任…他惊恐地发现,他们九门一直以来觉得了不起、拼命守护的秘密,可能只是这个巨大谜团里,不值一提的一个角。
他们就像是守在一个巨大宝库门口的看门人,却从没想过,这宝库本身,可能是个更大的笼子。
霍仙姑的眼神变得无比复杂,她看向吴老狗,声音压得很低:“老五,你家这个后人,好像卷进了一件我们所有人都担不起的事里。”她顿了顿,补了一句,“你说的对,这或许…不是善缘。但事到如今,吴家,怕是退不出去了。”
吴老狗没回话,只是更紧地搂住了怀里的狗。
眼前的屏幕开始变透明,周围的空间也跟着散了,化成无数青铜色的光点,慢慢飘散。古老的戏台,厚重的太师椅,都在这光点里化掉了。每个人的心里都留下了沉甸甸的疑问和说不出的震撼,他们看到了后辈的挣扎,也看到了自己命里的影子。
光影快散干净的时候,张启山握紧了拳头,骨节发出轻微的响。他站在这片快要消失的虚空里,对着他忠心耿耿的副官,也对着在场的所有九门当家,下了命令。
他的声音又低又有力,穿透了所有人的心。
“传令下去,重新调查所有与张家古楼有关的档案,最高等级!这个世界的秘密,比我们想的…要深得多。”
他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最后停在光影彻底消失的虚空里。
一行若有若无的字,在他们每个人的脑海里同时闪过。
【你们的宿命,早已写定。】
💰彩蛋:神算子的失算
最后一缕青铜光芒消散,众人脚下踩到了实地,已经回到了各自的地盘。
齐铁嘴心还怦怦跳,拍着胸口,掏出三枚铜钱就往龟甲里放,嘴里念念有词:“天灵灵地灵灵,刚才那到底是何方神圣,是仙是魔,快快给个启示……”
他把铜钱往桌上一撒,定睛一看,立马喜上眉梢:“哎呀!我算出来了!此乃天外飞仙,不忍心我们这些凡人困在俗世里,特地显灵,想送我们一场大机缘,点化我们成仙呢!佛爷,二爷,这可是大吉大利的好兆头啊!”
解九爷慢条斯理地端起茶杯,说:“刚才那个空间,剩下的能量波动,符合高维空间折叠的特征,不是什么虚无缥缈的仙气儿。它那崩解的方式,更接近量子坍缩的规律。”他放下茶杯,发出一声轻响,看着齐铁嘴,“老八,你的铜钱,算不出来量子力学。”
齐铁嘴的笑容僵在脸上,还没来得及回嘴。
张启山冰冷又决断的声音从主位传来,打断了所有瞎猜:“都闭嘴,那不是点化。”
“是警告。”
话音落下,屋里油灯的火苗,没来由地跳了一下,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吹过,又瞬间恢复了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