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加达的雨季来得猝不及防。
思念站在酒店套房的落地窗前,望着外面倾盆大雨。雨水模糊了整座城市的轮廓,玻璃上蜿蜒的水痕像是无数透明的蛇在游走。
"劳工部长一小时后到。"傅凌川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确定能应付?"
思念转身,看到他已经换好了正式的深灰色西装,领带一丝不苟地系在修长的脖颈上。三天前他们抵达印尼后,傅凌川几乎一刻不停地工作,而思念则忙着"安排"与劳工部长的会面。
"没问题。"她微笑,强压下心中的忐忑,"不过可能需要你配合一下。"
傅凌川走近,身上散发着淡淡的剃须水香气:"怎么配合?"
"当我提到'大学室友'时,你只需要微笑点头就好。"思念伸手调整了一下他的领带,这个动作自然而亲昵,"其他的交给我。"
傅凌川没有躲开她的触碰,反而微微低头方便她动作:"你编故事的能力令人印象深刻。"
"生存技能而已。"思念轻拍他的领带结,指尖不经意擦过他的锁骨,引起一阵微妙的电流。
前晚她终于联系上了一位真正的印尼参赞女儿——大学时有过一面之缘的林达。幸运的是,林达确实认识劳工部长,并愿意帮忙牵线。虽然这个谎言漏洞百出,但只要能促成会面,细节并不重要。
酒店餐厅的私人包厢里,劳工部长苏加托准时到达。他五十出头,身材敦实,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线。
"沈小姐!"苏加托热情地握住思念的手,"林达说你是她最好的朋友!她怎么没来?"
思念微笑:"林达临时有事,但她让我代她向您问好。"她转向傅凌川,"这位是我的未婚夫,傅凌川。"
傅凌川得体地与苏加托握手,眼中闪过一丝赞赏——思念注意到他确实在她提到"大学室友"时微微点头了。
餐桌上,思念巧妙地将话题引向劳工法案。苏加托几杯红酒下肚,话匣子大开:"法案下周一定会通过,但PT Surya集团确实是个好选择。他们董事长是我连襟,我可以安排你们见面。"
傅凌川在桌下轻轻捏了捏思念的手,表示满意。他的手掌温暖干燥,让思念想起那天晚上他抱着她上楼时的触感。
晚餐结束后,苏加托已经醉醺醺地拍着傅凌川的肩称兄道弟了。回到套房,傅凌川罕见地露出了放松的表情。
"做得不错。"他解开领带,"明天和PT Surya的会面你也要参加。"
思念点点头,突然注意到傅凌川的书桌上放着一个熟悉的信封——和她母亲照片背面写着的地址一模一样。
"那是..."她忍不住问道。
傅凌川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迅速将信封收进抽屉:"私人文件。"
思念心跳加速。那个地址是母亲照片背面写着的,难道傅凌川也知道这个地方?他们来雅加达真的只是为了商业谈判吗?
"明天见。"傅凌川显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转身走向卧室。
思念躺在客房的床上,辗转难眠。凌晨两点,她轻手轻脚地走到书桌前,小心地拉开抽屉——信封不见了。
"睡不着?"傅凌川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思念吓得差点叫出声。转身看到他靠在门框上,只穿着睡裤,上半身裸露在月光下,肌肉线条分明。
"我...想找本书看。"她结结巴巴地说。
傅凌川走近,身上散发着淡淡的沐浴露香气:"你在找这个?"他从背后拿出那个信封。
思念的呼吸停滞了。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让他看起来既危险又迷人。
"我母亲的照片背面写着这个地址。"她决定坦白,"我想知道...为什么你也有。"
傅凌川沉默片刻,突然转身:"跟我来。"
他带着思念来到酒店顶楼的套房——显然是他真正的住处。这个套房比思念住的那间豪华得多,客厅里甚至摆着一架三角钢琴。
傅凌川从卧室拿出一个老式相册,翻开其中一页:"这是原因。"
照片上是一个年轻女子,站在钢琴旁微笑。她的眉眼、嘴角的弧度,甚至微微侧头的姿势,都与思念的母亲如出一辙。
"这是我母亲。"傅凌川的声音异常低沉,"二十年前,她在雅加达失踪。"
思念的手指颤抖着触碰照片:"我母亲也是二十年前去世的...车祸。"
两人陷入沉默。太多的巧合,太多的疑问。月光洒在钢琴漆黑的表面上,映出两人模糊的倒影。
"弹一首吗?"傅凌川突然问。
思念惊讶地抬头:"什么?"
"你会弹钢琴。"这不是疑问句,"我看过你的资料。音乐学院附中毕业,得过青少年钢琴比赛冠军。"
思念走向钢琴,轻轻抚过琴键:"很久没弹了。"
"试试。"傅凌川坐在旁边的沙发上,姿态放松却不容拒绝。
思念深吸一口气,手指落在琴键上。肖邦的《夜曲》从指尖流淌而出,起初有些生涩,但很快变得流畅。音乐像月光一样充满了整个房间,带着淡淡的忧伤和思念。
弹到一半时,她发现傅凌川闭上了眼睛,眉头不再紧锁,整个人呈现出前所未有的放松状态。这一刻,他不是那个叱咤商场的傅总,只是一个疲惫的、思念母亲的男人。
曲终时,房间里安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傅凌川睁开眼,目光深邃地看着她:"谢谢。"
简单的两个字,却让思念心头一热。前世她从未与他分享过这样的时刻,从未见过他如此脆弱的一面。
"我母亲教我的第一首曲子。"她轻声说,"她说音乐能治愈一切伤痛。"
傅凌川站起身,走到钢琴旁。他伸手抚过琴键,却没有按下:"我母亲也是这么说的。"
两人的目光在月光中相遇,有什么无形的东西在悄然改变。
第二天与PT Surya集团的会面异常顺利。董事长赫尔曼爽快地同意了合资方案,甚至主动提出可以帮忙处理劳工法案的相关手续。
"沈小姐,"会面结束后,赫尔曼悄悄拉住思念,"你母亲是不是林月华?"
思念浑身一震:"您认识我母亲?"
赫尔曼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二十年前,她和我妹妹是好朋友。"他压低声音,"如果你想知道更多,可以去这个地方。"
他塞给思念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一个地址——与照片背面的一模一样。
回程的飞机上,思念一直在想赫尔曼的话。傅凌川似乎也心事重重,两人一路无言。直到飞机降落前,他才突然开口:
"下周是傅氏的年会,你需要出席。"
思念点点头。前世她也参加过傅氏年会,但只是作为装饰品站在傅凌川身边,全程无人问津。
"今年有表演环节。"傅凌川补充道,"你可以准备一下。"
思念惊讶地看着他:"你是说...弹钢琴?"
"除非你有更好的才艺。"傅凌川唇角微勾,"让那些认为你只是花瓶的人开开眼界。"
思念心头一暖。他是在给她机会证明自己。
年会前的一周忙碌而充实。白天,思念全力投入印尼项目的后续工作;晚上,她则在傅宅的钢琴室练习表演曲目。傅凌川每晚都会来听一会儿,有时带着文件工作,有时只是静静地坐在角落。
周五晚上,思念练习完最后一首曲子,发现傅凌川靠在沙发上睡着了。她轻手轻脚地走近,第一次有机会仔细端详他的睡颜。
睡着的傅凌川少了平日的凌厉,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薄唇微微张开,呼吸平稳而深沉。思念忍不住伸手,轻轻拂开他额前的一缕黑发。
就在这时,傅凌川突然抓住她的手腕,睁开的眼睛清明得不像刚睡醒的人:"偷袭?"
思念的脸刷地红了:"我...我只是..."
傅凌川松开手,坐起身:"曲子练得怎么样?"
"还行。"思念揉着手腕,那里还残留着他掌心的温度,"不过年会穿什么还没想好。"
"已经准备好了。"傅凌川走向门口,回头看了她一眼,"明天试装。"
第二天,一位著名设计师带着团队来到傅宅。思念被带到试衣间,看到一条挂在模特架上的深蓝色长裙——如同将星空穿在了身上,裙摆处缀满细小的钻石,走动时会发出细碎的光芒。
"傅先生一个月前就订制了这条裙子。"设计师笑着说,"尺寸完全是按照您的身材数据做的。"
思念抚摸着裙子,心中泛起涟漪。一个月前,他们才刚刚"相识",他就已经如此了解她的尺寸?
年会在傅氏大厦的宴会厅举行。当思念身着那条星空长裙出现在众人面前时,全场为之一静。裙子完美勾勒出她纤细的腰身和优雅的颈线,钻石在灯光下闪烁着细碎的光芒。
傅凌川站在舞台中央,一身剪裁完美的黑色西装。看到思念时,他的目光明显一滞,随即伸出手:"准备好了吗?"
思念将手放在他的掌心:"随时可以。"
掌声中,她走向角落的三角钢琴。当第一个音符响起,喧闹的宴会厅逐渐安静下来。思念选择了一首李斯特的《爱之梦》,技巧性不强但情感丰富。她的手指在琴键上轻盈地舞动,音乐如流水般倾泻而出。
弹到高潮部分时,她不经意抬头,看到傅凌川站在不远处,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眼中是她从未见过的热烈。那一刻,仿佛整个会场只剩下他们两人。
曲终时,掌声雷动。思念优雅地起身行礼,然后走向傅凌川。他伸出手,将她拉入舞池中央。
"不知道傅总舞也跳得这么好。"思念将手搭在他的肩上,随着音乐轻轻摇摆。
傅凌川的手稳稳地扶住她的腰:"你不知道的事还很多。"
他们的身体贴得很近,近到思念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古龙水香气,能感受到他胸膛的温度。舞步旋转时,裙摆飞扬,钻石折射出璀璨的光芒,如同他们之间悄然滋长的情愫。
"为什么选这条裙子?"思念轻声问。
傅凌川低头,嘴唇几乎碰到她的耳垂:"像你的眼睛,在夜里会发光。"
这个亲密的比喻让思念心跳加速。舞曲结束时,傅凌川没有松开她的手,而是带着她走向露台。
夜风微凉,城市的灯火在脚下延伸。傅凌川从口袋里取出一个小盒子:"给你的。"
思念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枚造型别致的戒指——银色的藤蔓缠绕着一颗蓝宝石,精致而独特。
"这是..."
"演出费。"傅凌川语气平淡,但眼神异常专注,"戴上它,那些关于我们婚约是交易的谣言会不攻自破。"
思念小心地取出戒指,戴在右手无名指上。尺寸完美契合,蓝宝石在月光下闪烁着深邃的光芒。
"谢谢。"她抬头微笑,"我会好好珍藏。"
傅凌川突然伸手抚上她的脸,拇指轻轻摩挲她的脸颊:"沈思念,你究竟还有多少我不知道的一面?"
思念屏住呼吸。他的眼神太炽热,触碰太温柔,与平日的冷漠判若两人。
"你可以...慢慢发现。"她轻声说。
傅凌川缓缓低头,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就在他们的唇即将相触的瞬间,周谨匆匆走来:"傅总,抱歉打扰。傅成海先生到了,说要见您。"
气氛瞬间被打破。傅凌川后退一步,表情恢复了惯常的冷静:"让他等着。"
周谨离开后,露台上再次只剩下他们两人。刚才的暧昧气氛已经消散,但某种无形的联系却更加牢固了。
"我们该回去了。"傅凌川伸出手。
思念将手放入他的掌心:"好。"
回到宴会厅,傅成海正站在中央,身边是思念的继母林凤兰。看到两人携手进来,傅成海眼中闪过一丝阴鸷,而林凤兰则勉强维持着微笑。
"思思!"林凤兰快步走来,"你今晚真漂亮!"
思念强忍厌恶,礼貌地点头:"林姨。"
傅凌川冷冷地扫了傅成海一眼:"叔叔,没想到你会来。"
"自家公司的年会,怎么能缺席?"傅成海笑呵呵地说,目光却落在思念身上,"沈小姐的琴技令人惊艳,难怪我侄子这么喜欢你。"
他的语气让思念后背发凉。前世傅成海一直是傅凌川最大的对手,最终差点将傅凌川赶出傅氏。而现在,他和林凤兰站在一起的画面,让思念突然意识到什么。
"失陪一下。"她松开傅凌川的手,走向洗手间。
在隔间里,思念拨通了陈叔的电话:"陈叔,我需要您查一件事。林姨和傅成海,他们之间有什么联系?"
挂断电话,思念看着镜中的自己。蓝宝石戒指在灯光下熠熠生辉,像是傅凌川给她的一个无声承诺。无论前路有多少阴谋和阻碍,这一次,她不会再孤军奋战。
回到宴会厅,她看到傅凌川正在与几位董事交谈。他的目光越过人群与她相遇,嘴角微微上扬。思念回以微笑,心中做了一个决定——是时候告诉他关于母亲的全部真相了。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震动起来。是陈叔发来的消息:「查到了。林凤兰与傅成海是大学同学,过去五年有频繁资金往来。更惊人的是,二十年前,他们都在雅加达...」
消息后面的内容让思念的手指微微发抖。她抬头看向傅凌川,突然明白了两家的恩怨远比她想象的复杂。而那个写着地址的信封,或许就是解开一切谜团的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