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无…好像是一切的底色。
林七夜恢复意识的时候，人，就已经在一片纯粹的白里了，无边无际…感觉思维都被抽离了现实，扔进了一张空白的画布。
他倒是很快就镇定了下来，目光在这片空荡荡的地方扫来扫去，想找出点什么能分析的线索。
几乎是同一时间，安卿鱼的身影，已经严严实实地挡在了他身前。那少年周身都像是结了冰，寒气逼人！
一双清澈的眼睛警惕地瞪着每一寸角落，握着刀柄的手指关节都白了，随时准备拼命。
“别紧张…”林七夜的声音很轻，却有种能让人安心的魔力，“这里…没有敌意。”
话还没说完，他们面前的白墙上，竟凭空浮现出金色的文字，一笔一划，跟烙铁烫上去似的清晰。
紧接着，一句苍凉的旁白，混着青铜门打开的巨响，在他们面前的虚空中…拉开了一面荧幕。
荧幕亮了，故事…是从江南水乡，那烟雨蒙蒙的小巷子里开始的。
一个叫吴邪的青年，他的眼睛啊，简直是黏在了另一个男人的背影上。那人叫张起灵，沉默得像个谜，身上好像背着山一样重的东西。
从一家小小的古董店，到要人命的古墓，再回到吵闹的城市，吴邪就那么追着，带着一种天真的偏执，不管不顾，愣头青一个。
他就好像一颗固执的卫星，非要围着那颗孤独的行星转，想用自己的热乎气儿，去捂化人家的冰壳子。
“毫无意义的追逐。”安卿鱼的眉头皱得死紧，话里全是毫不掩饰的批判，“如果目标本身就是深渊，靠过去…只会一起掉下去。
这种行为，从战斗角度分析，是致命的弱点！是把自己完全暴露给失控的变数！”
他的逻辑，就跟他的刀一样，又快又利。在他看来，吴邪做的这些，简直就是一种自杀式的消耗，不仅屁用没有，反而会成为被保护的那个人…最大的累赘。在强者的世界里，多余的情感，就是路上最沉的包袱，绊脚石。
林七夜的目光却很温和，他好像透过屏幕上那个犟得像头牛的青年，看到了无数个，心甘情愿飞蛾扑火的影子。
“或许…那不是追逐，是锚定。”他轻声反驳，与其说是在说服安卿鱼，倒不如说，是在念叨一句他自己信奉的真理，
“在没有尽头的黑暗里漂泊，灵魂是会迷路的…总得有个坐标，一个能让他回头时，能一眼就认出来的方向。那个坐标，就是家。”
“家？”安卿鱼对这个词，很陌生。
“对，家。”林七t夜肯定地点头，“一个能让他确认自己存在意义的地方，一个…能让他卸下所有防备的人。吴邪在做的，不是追一个虚无缥缈的影子，他是在给那个漂泊的灵魂，盖一个可以停靠的码头。”
安卿鱼没再说话，可他眼睛里的不解，一点没少。他没法把这种效率低下，又充满风险的情感，和他理解的“守护”联系在一起。
守护，应该是精准的计算，是绝对理性的判断，是挥刀砍断一切威胁，而不是…成为另一个人的“港湾”。
这太软弱了！简直妇人之仁！
屏幕上的故事在加速，画面越来越吓人。
蛇沼鬼城里，那豁出命去互相保护的场景，让空气都重得喘不过气。张起灵为了护住吴邪，几乎是把命都搭上了！而吴邪呢，也用他那点微不足道的力量，一次又一次地挡在张起灵面前。
那种不问为什么，不计较得失的支撑…让安卿鱼的呼吸，乱了一丝。
接着，云顶天宫前，那句约定，像一道晴天霹雳，炸响在这片纯白的空间。
“用我一生，换你十年天真。”
张起灵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没什么波澜，好像在说一件今天天气不错的小事。
他转过身，走向那扇又大又冷的青铜门，背影和长白山十年不化的风雪融在一起，决绝得让人心都碎了。
吴邪跪倒在雪地里，声嘶力竭的喊声被风雪吞得一干二净，只剩下无穷无尽的等待。
那一刻，安卿鱼眼里的冰，咔嚓一声，出现了清晰的裂痕。
他下意识地攥紧了刀柄，力气大得骨头都在响！他从张起灵的身上，看到了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影子——他自己。
一样沉默，一样把守护当成本能，一样愿意为某个人，扛起整个世界。他一直觉得，自己保护林七夜，是基于“他值得”的逻辑判断，因为林七夜是人类的希望，是平衡大夏棋局的关键…这是一种理性的投资，一个最优解的选择。
可现在，他心乱如麻。
当看到张起灵走进青铜门的那一刻，他心里涌上来的，不是对这种选择的逻辑分析，而是一种说不出来的，快要窒息的共情。原来这种“不合逻辑”的守护，这种近乎自毁的付出，在另一个世界也一样…它不是算出来的结果，而是一种没法解释的本能！
林七夜的眼眶，有点红了。
他比谁都懂吴邪的感受。那种眼睁睁看着最重要的人为自己扛下一切，自己却什么都做不了的痛苦，能把灵魂都撕碎。他也比安卿鱼更懂张起灵的孤独，那种在永恒的黑暗里，对一束微光的偏执渴望。
“原来，守护和被守护…是同一种沉重的宿命啊……”他伸出手，指尖几乎要碰到屏幕上那扇冰冷的青铜门，好像想分担一点那跨越千年的孤寂。
画面忽然一转，切到了张起灵的视角。
无尽的黑暗，破碎的记忆，一遍又一遍的宿命轮回。在他的世界里，时间没意义，生命只是一场漫长的职责。他忘了自己是谁，忘了从哪来，却偏偏没有忘记要守护的东西。
然而，在这片失忆和宿命构成的荒原里，吴邪的存在，成了一个意外。
那个会对他笑，会笨手笨脚地关心他，会不顾一切追上来的青年…是他唯一能感觉到的，微弱却无比温暖的光。那句“带我回家”，比任何记忆碎片都要清楚。
荧幕上，一行结语缓缓浮现。
“他以为那是遥不可及的宿命，却不知，在张起灵心中，他才是那束唯一能照亮黑暗的光。”
画面定格在十年之后。
青铜门再次打开，张起灵从里面走出来，样子没变，眼神里却多了一丝回家的安然。吴邪就站在门外，十年风霜，曾经的天真被坚毅取代了，可他开口时，声音却和十年前一模一样。
“我们回家。”
没有惊天动地的重逢，没有抱头痛哭。就这四个字，把所有的等待和牺牲，都变成了最平淡的日子。
林七夜和安卿鱼面前的荧幕没有消失，反而变成了一面镜子。镜子里，他们自己的身影，和吴邪、张起灵的身影，慢慢重叠。
守护者与被守护者。
追光者与光。
他们第一次这么清楚地意识到，他们之间的关系，从来不是单向的。安卿鱼在守护林七夜的时候，林七夜也在用自己的存在，为安卿鱼那个冰冷又纯粹的世界，锚定一个不变的坐标。
这是一场…心照不宣的双向奔赴。
安卿鱼紧握着刀柄的手，终于，彻底松开了。他眼里的寒冰化得一干二净，只剩下清澈的倒影，满满的，都是身旁林七夜的身影。
“原来最强的力量，不是斩断一切…”他轻声开口，声音里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释然，“而是在身后…永远有一个能回去的地方。”
林七夜转过头，看着安卿鱼，露出了一个发自内心的微笑。
“是啊，”他回应道，“宿命不是一条挣不开的锁链，而是一个路标。它指着的，从来都不是终点，而是…另一个人的身边。”
话音落下，纯白的空间开始崩解。
漫天飘落的，不是冰冷的数据，而是一片片长白山的雪花，和一缕缕杭州小巷的烟雨。
雪花碰到皮肤，带来一丝凉意，烟雨则带来了湿润的暖。两种完全不同的气息混在一起，落在两个人的肩上，然后悄悄融化。
安卿鱼没有再像过去那样，下意识地挡在林七夜身前。
他只是很自然地，和他并肩站着。
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在他们即将回归现实世界的最后一刻，那面虚拟的镜子上，闪过了最后一行金色文字。
【您已获得永久凝视资格——于每次回望的背影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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