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火(一)

西伯利亚的寒风裹挟着冰粒，拍打着“极光酒店”厚重的玻璃窗。大厅里弥漫着松木暖气和潮湿皮靴混合的气息，壁炉里跳跃的火光映着墙上悬挂的驯鹿头骨标本，粗犷中透着一丝暖意。小队成员裹着厚重的防寒服陆续走进来，带进一股凛冽的寒气，在温暖的地板上迅速消融。

“老天，这风简直能刮掉一层皮。”邵明明搓着冻得通红的耳朵，把沾满雪的登山靴在门口的蹭鞋垫上用力踩了踩，发出沉闷的“噗噗”声。他摘下护目镜，露出一张被寒风吹得有些发白但依旧清秀的脸，目光下意识地扫过大厅的角落、天花板和巨大的落地窗，像在评估每一个潜在的藏匿点或观察点。这是刻在骨子里的习惯，即使是在看似安全的酒店。

“习惯就好，明明。”唐九洲的声音从一堆鼓鼓囊囊的装备箱后面传来。他正半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打开一个银色金属箱，里面是各种精密的检测仪器和数据线。他鼻梁上架着一副无框眼镜，镜片上还带着一丝从外面带进来的雾气，显得有些狼狈，但眼神却异常专注明亮。“这地方信号屏蔽得跟铁桶似的，我得赶紧把便携式信号中继器架起来，不然跟总部联系都费劲。”他一边说，一边熟练地拿出一个巴掌大的碟形天线，动作麻利得不像刚经历长途跋涉。

蒲熠星和郭文韬并肩走向前台办理入住。蒲熠星脱下厚重的防寒外套，里面只穿着一件深灰色的薄款抓绒衣，勾勒出利落的肩线。他微微侧头，对郭文韬低声说了句什么，郭文韬点点头，嘴角勾起一个极淡的弧度，伸手自然地接过了蒲熠星递过来的护照和证件。前台服务员是个面容敦厚的俄罗斯大叔，语速缓慢地用英语交流着。

“两间房，谢谢。”蒲熠星简洁地补充了一句，声音不大。

郭文韬没说什么，只是把两人的证件一起放在了柜台上。

“房间在二楼走廊尽头。”大叔递过两张房卡，又指了指壁炉旁的休息区，“热茶，免费。”

“谢了。”郭文韬接过房卡，顺手把蒲熠星的那张也拿了过来，动作自然得仿佛本该如此。蒲熠星也没反对，只是抬手揉了揉眉心，长途飞行和极寒环境带来的疲惫感似乎在这一刻才悄然涌上。

石凯和黄子弘凡则直接走向休息区。石凯一屁股坐进一张厚实的皮沙发里，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伸手就去够壁炉上挂着的铜制水壶：“有热水？太好了，给我来一杯，滚烫的！”他战术服的领口敞开着，露出里面紧身的黑色打底衫。黄子弘凡则站在他旁边，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大厅的结构、出口位置以及窗外的雪景，大脑似乎仍在高速运转，分析着环境信息。

曹恩齐和周峻纬帮着唐九洲把几个沉重的设备箱拖到休息区角落一张空着的大圆桌旁。曹恩齐喘着气，脸颊泛红：“九洲，你这箱子里装的啥？金砖？”他一边说，一边好奇地探头去看箱子里闪烁着指示灯的仪器。

“比金砖金贵。”唐九洲头也不抬，正全神贯注地连接着几根数据线

  “低频声波环境分析仪，还有那个能捕捉镜面异常谐波的微型阵列。这鬼地方，母体就在冻土底下，谁知道它会不会通过什么奇奇怪怪的介质‘探头探脑’？得时刻监控着。”他调试着仪器，屏幕上跳出一串复杂的数据流。

邵明明检查完自己房间的门窗，确认安全后也走了过来，拉了把椅子坐在唐九洲旁边，看着他忙碌：“需要帮忙吗？虽然我搞不懂你这些高科技玩意儿，但递个工具、拧个螺丝还是行的。”

  他看着唐九洲镜片上专注的反光，以及那因为紧张调试而微微抿紧的嘴唇，忽然觉得这个平时在实验室里沉默寡言的技术宅，在这种时候倒有种特别的可靠感。

“行啊，明明。”唐九洲难得地笑了笑，从工具包里摸出一把小巧的十字螺丝刀递给他，“帮我把那个传感器的保护壳拧开，小心点，里面是光纤探头，娇气得很。”他指了指桌面上一个巴掌大的银色圆柱体。

邵明明接过螺丝刀，动作轻柔而精准地开始操作。两人一个专注调试，一个小心配合，壁炉的火光在他们身上投下温暖的光晕，暂时驱散了任务带来的紧张和西伯利亚的严寒。

蒲熠星和郭文韬办完手续也走了过来。郭文韬手里端着两杯热气腾腾的红茶，递了一杯给蒲熠星。蒲熠星接过来，冰凉的手指触碰到温热的杯壁，舒服地轻叹了一声。他没有立刻喝，而是目光落在唐九洲正在调试的仪器屏幕上，那上面是代表环境声波频率的实时图谱，一条平稳的基线在中间微微波动。

“环境基频稳定？”蒲熠星问，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暂时没问题。”唐九洲头也不抬地回答，“我设置了警戒阈值，一旦有异常谐波，特别是接近‘2223’或者我们之前反制频率的谐波出现，系统会立刻报警。”他顿了顿，补充道，“不过这酒店本身结构复杂，暖气管道、老化的电路…都可能产生干扰，得过滤掉这些杂波。”

郭文韬抿了一口茶，温热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驱散了寒意。他看着蒲熠星微微蹙起的眉头，知道他还在担心矿井深处那只“眼睛”。他不动声色地往蒲熠星身边挪了半步，两人肩膀几乎挨着，共享着杯中升腾的热气。蒲熠星似乎察觉到了，紧绷的肩膀微微放松了一丝。

“都先休息一下吧。”撒贝宁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他刚刚也去看了自己的房间，此刻正走下来，手里也拿着一杯热茶。“四个小时后出发，养足精神。冻土底下，比城市管网复杂得多，也危险得多。”他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唐九洲和邵明明身上

  “九洲，明明，你们负责设备调试和外围环境监控，有任何异常，立刻报告。石凯，何运晨，检查所有单兵装备，特别是声波发生器和防寒服的能源接口。黄子弘凡，周峻纬，再过一遍矿井结构图和声波陷阱的最终方案。蒲熠星，郭文韬…”他顿了顿，目光变得深邃

  “你们两个，跟我再仔细研究一下‘镜渊’那个代号的所有关联信息，特别是资金流向和那个‘样本B’的行踪。很有可能追寻到它连接母体的关键节点。”

“明白。”众人齐声应道。

休息区暂时安静下来，只有壁炉里木柴燃烧的噼啪声、唐九洲仪器轻微的蜂鸣声，以及窗外风雪呼啸的声音。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涌来，大家各自找地方坐下或靠在沙发上，抓紧时间小憩。

蒲熠星靠在沙发背上，闭着眼，手里还握着那杯温热的红茶。郭文韬坐在他旁边的地毯上，背靠着沙发腿，手里拿着一个平板电脑，屏幕上显示着复杂的矿井结构图和密密麻麻的数据标注。他并没有看图，目光却时不时地落在蒲熠星疲惫的侧脸上，以及他握着茶杯、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的手上。

“还在想刻字的事？”郭文韬的声音压得很低，几乎只有两人能听见。

蒲熠星没有睁眼，只是极轻微地点了点头，喉结滚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更紧地握住了杯子。杯壁的温度透过皮肤传来，却暖不透心底那片因未知而生的寒冰。郭文韬看着他紧抿的唇线，没有再追问，只是默默地将平板放在一边，伸出手，自然地覆在了蒲熠星握着杯子的手背上。他的手掌宽厚而温暖，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

蒲熠星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随即却没有抽开。那股暖流似乎顺着接触的皮肤，一点点渗了进来，驱散了些许深入骨髓的寒意和紧绷。他依旧闭着眼，但紧蹙的眉头，在郭文韬掌心的温度下，极其缓慢地、几乎难以察觉地，舒展了一丝。

邵明明靠在椅子上，本来快要睡着了，眼角的余光却无意中捕捉到沙发那边两人交叠的手和蒲熠星微妙的反应。嘴角忍不住悄悄向上弯了弯，带着点了然和促狭，随即又赶紧收敛，装作若无其事地调整了一下坐姿，把目光转向窗外。

窗外，风雪似乎小了一些。厚重的玻璃窗上凝结着厚厚的冰花，在室内壁炉火光的映照下，折射出迷离的光晕。邵明明的目光无意间扫过其中一块玻璃，那上面的冰花图案，在某个特定的角度下，扭曲的光线似乎短暂地勾勒出一个极其模糊、非人的轮廓——像是一只巨大、冰冷、没有瞳孔的眼睛的倒影。

他猛地坐直了身体，睡意全无，死死盯住那块玻璃。然而下一秒，壁炉的火光跳动了一下，光影变幻，那诡异的轮廓瞬间消失无踪，只剩下普通而美丽的冰花。

邵明明的心脏狂跳起来，他下意识地看向唐九洲。唐九洲似乎正专注于仪器，没有察觉到窗边的异样。邵明明咽了口唾沫，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悄悄伸出手，在唐九洲的手背上轻轻碰了一下。

唐九洲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疑惑地抬起头：“明明？怎么了？”

邵明明没有说话，只是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那块刚刚出现异象的窗户，压低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九洲…你觉不觉得，那块冰花…刚才的样子，有点像…”

唐九洲顺着他示意的方向看去，那块玻璃上的冰花在暖光下晶莹剔透，毫无异常。他皱了皱眉，调出仪器上环境谐波的实时图谱，基线依旧平稳，没有任何异常波动。

“像什么？”唐九洲疑惑地问，同时手指在仪器上快速操作，调出了更精细的频段分析，“没有异常谐波啊，明明，是不是太累了，眼花了？”

邵明明看着屏幕上平稳的基线，又看了看那块此刻再正常不过的玻璃窗，心里那股寒意却迟迟没有散去。他摇摇头，声音干涩：“可能吧…可能是太累了。”他靠回椅背，却再也无法放松下来，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瞟向那扇窗，以及窗外那片被风雪覆盖、深藏着未知恐怖的冻土。

壁炉的火依旧温暖地燃烧着，休息区里弥漫着短暂的宁静。然而，就在这看似平静的日常表象之下，西伯利亚冻土深处那只无瞳的巨眼，似乎已经透过层层风雪与冰晶，将冰冷的目光，悄然投射在了这个临时的避风港之上。而那扇窗户上悄然出现又消失的冰花轮廓，如同一个无声的警告，在每个人心头投下了一道难以言喻的阴影——危险，从未远离，它只是换了一种更隐秘的方式，在暗处蛰伏、窥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