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厚重的橡木门隔绝了极地的嘶吼,暖气片发出低沉的金属呻吟,将寒气与疲惫一点点融化。大堂水晶灯投下暖黄光晕,映着七人身上尚未消融的冰壳,像一群从冻土深处挣扎而出的甲虫。何炅率先走向服务台,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沙哑:“要急救箱,送到316,317,318,顺便给我四卷纱布。”
前台递来的纱布还带着余温,像某种脆弱的承诺。
套房的灯光被刻意调暗,只留一盏落地灯在角落投下昏黄光晕。周峻纬半跪在厚厚的羊毛地毯上,剪开齐思钧左臂浸透血污的绷带时,动作稳得像在实验室操作精密仪器。碘伏棉球触到皮肉边缘,齐思钧猛地倒抽冷气,手指无意识攥紧了身下沙发靠垫,指节泛白。
“忍着点,伤口边缘有冰晶残留,得清干净。”周峻纬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怕惊扰了什么。
镊子夹着最后一粒细小的蓝冰,在灯光下折射出刺目的寒光。齐思钧死死盯着他垂落的额发,汗珠沿着鬓角滑落,在灯光下蜿蜒成闪亮的溪流
“周顾问……你这手法,比矿道里的冰棱还锋利……”他试图扯出一个笑,却牵扯到伤口,疼得嘶了一声。
周峻纬没抬头,只是将沾着碘伏的棉球按在止血处,力道轻柔得不可思议:“闭嘴,省点力气。失温加上失血,你该庆幸现在还能贫嘴。”
他指尖的温度透过薄薄的医用手套传来,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齐思钧的呼吸渐渐平缓,目光却胶着在对方专注的侧脸上——护目镜留下的红痕还印在鼻梁,眉宇间凝着未散的疲惫,像蒙尘的玉。
他忽然伸出手,指尖轻轻碰了碰周峻纬缠着绷带的肩头:“你……背上的伤?”
“皮外伤。”周峻纬迅速避开他的手,动作快得近乎狼狈,耳根在昏暗中不易察觉地泛红。他快速用无菌敷料覆盖伤口,胶带撕开的“刺啦”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齐思钧看着他微微颤抖的指尖,喉结滚动了一下,终究没再追问,只是将目光转向窗外翻涌的极光,绿紫交织的光带像某种巨大的、沉默的注视。
另一边,邵明明正指挥着唐九洲把急救箱里的东西摊了满桌:“酒精!纱布!还有那个……那个止血粉!快快快!”他手忙脚乱,差点打翻碘伏瓶。唐九洲一边麻利地递上所需物品,一边用没沾血的手指飞快地在平板电脑上划动
“明明,别慌。我在调取矿井冰晶样本的初步分析报告……你看这个分子结构,它对17.83赫兹的声波有异常强烈的共振反应,而且……”他突然顿住,眉头紧锁,“它在低温下活性反而增强?这不符合任何已知冰晶的物理特性。”
邵明明凑过去看了一眼屏幕上复杂的分子模型图,立刻头疼地摆手:“停停停!唐工,我现在只想知道怎么把这些瓶瓶罐罐归位!还有,何老师他们需要热饮!你去弄点热的,我去看看凯凯和弘凡。”
他不由分说地把平板塞回唐九洲手里,转身冲向小厨房。唐九洲看着他的背影,无奈地笑了笑,指尖却在平板上飞快地敲击着,将异常数据标记为最高优先级,眼神里闪烁着发现新大陆般的光芒。
黄子弘凡和石凯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厚重的窗帘被拉开一条缝,露出外面被暴风雪肆虐的莫斯科郊野。石凯单手举着军用夜视望远镜,身体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警惕地扫视着雪原上每一个可疑的阴影。黄子弘凡则坐在窗边的单人沙发上,小提琴横在膝上,琴弓却悬在半空,没有落下。他侧耳听着耳麦里传来的加密通讯,眉头微蹙。
“凯,”黄子弘凡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外面风雪太大,能见度不足五十米。而且……我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跟着我们。”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琴弦,发出细微的嗡鸣。
石凯放下望远镜,转过身,高大的身影几乎将黄子弘凡完全笼罩在阴影里。他没说话,只是伸出手,用自己带着薄茧、却异常温暖的手掌,覆上黄子弘凡有些冰凉的手背,连同他握着琴弓的手一起包裹住。掌心的温度和沉稳的力道,像一道无形的屏障,瞬间驱散了黄子弘凡心头那丝寒意。
“有我在。”石凯的声音低沉而笃定,像磐石砸进风雪,“盯着风雪的是我的眼睛,听着风声的是我的耳朵。你只需要……”他顿了顿,目光落在黄子弘凡膝上的小提琴上,“需要的时候,拉你的琴。那声音,比任何警报都管用。”他微微用力,捏了捏黄子弘凡的手,眼神里是无需言说的信任和守护。黄子弘凡看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紧绷的肩膀缓缓放松下来,唇角终于勾起一个极淡的弧度。他调整了一下姿势,琴弓终于落下,流淌出的不再是《魔王》的诡谲,而是舒伯特《小夜曲》中温柔而坚定的旋律,在暴风雪的呼啸中,如同暗夜里的灯塔。
何炅和曹恩齐、何运晨三人围坐在另一张矮桌旁,桌上摊开着从矿井带出的冰晶样本、光谱仪残骸和几张打印出来的分析报告。何炅的指尖划过报告上那刺眼的“17.83赫兹”和“活体恐惧源”字样,脸色凝重如冰:“彼得罗夫的替身……还有这个能‘吸收恐惧’的冰晶……这已经不是简单的生化武器了,更像某种……禁忌的仪式。”他看向何运晨,“老何,法律上,我们有什么能立刻锁死他们的把柄?”
何运晨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刀:“现有的证据链还不够直接。冰晶样本的异常活性、录音里的频率、甚至那张照片,都只能指向‘实验’,但无法证明他们已经……或者即将使用核武器作为载体。”他拿起一份文件,“除非我们能拿到谐振器核心部件的设计图,或者……亲眼目睹核武器的激活程序。”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沉重。
曹恩齐用镊子小心翼翼地夹起一块指甲盖大小的冰晶,对着灯光观察。冰晶内部,细密的菱形结构似乎在缓缓流动,像被囚禁的活物:“它还在‘呼吸’……虽然离开了矿井环境,但活性衰减很慢。我怀疑……”他抬头,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它和那个‘巨眼’,可能存在某种量子纠缠般的联系。我们带出来的,不仅仅是样本,更像是……一个锚点。”
话音未落,套房的门被轻轻推开。蒲熠星和郭文韬走了进来,两人身上带着室外的寒气,但步伐却异常沉稳。蒲熠星手里捏着一个银色的金属部件,正是谐振器的核心调频旋钮。郭文韬则提着一个沉重的、带有辐射标识的铅箱,动作轻柔地放在地毯上。
“核心部件拿到了。”蒲熠星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但眼神却亮得惊人,“但更关键的是……”他打开随身携带的加密终端,屏幕上快速滚动着复杂数据流,“我破解了彼得罗夫替身进入B7层时留下的部分加密日志。里面提到了‘冻土之眼’的最终形态——它不仅仅是一个武器,更像是一个……信号放大器。目标指向……”他猛地抬头,目光投向窗外那片被极光笼罩的、深不见底的夜空,“指向某个未知的坐标。而激活它的‘钥匙’,除了频率,还需要……”
“新鲜的、强烈的‘恐惧’。”郭文韬接过了话头,声音低沉而冰冷。他看向周峻纬和齐思钧,目光在齐思钧包扎好的手臂上停留了一瞬,“齐思钧的血,意外地提供了第一次‘激活’的样本。但那远远不够。日志里提到,他们需要一次……大规模的、足以引发全球性恐慌的‘恐惧源’。”
房间里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暖气片低沉的嗡鸣、黄子弘凡悠扬的琴声、窗外呼啸的风雪……所有的声音都仿佛被抽离,只剩下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何炅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一条更大的缝隙。刺骨的寒风立刻灌入,吹动他额前的碎发。他抬头望向那片被诡异极光笼罩的苍穹。
就在这时,齐思钧突然发出一声短促的痛呼,猛地捂住了自己的左臂。周峻纬立刻按住他的肩膀:“怎么了?伤口又裂开了?”
“不是……”齐思钧脸色煞白,额角瞬间渗出冷汗,他颤抖着指向窗外,“看……看天上!”
众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
在那片翻涌的、绿紫交织的极光深处,一只由无数冰晶构成的、巨大无朋的眼睛,正缓缓睁开!冰冷的、非人的瞳孔,如同深渊凝视,穿透了厚重的云层和暴风雪,精准地、牢牢地锁定了这间位于酒店高层的套房!那目光带着一种令人灵魂冻结的寒意,仿佛能穿透钢筋水泥,直抵人心最深的恐惧。
“它……找到我们了。”唐九洲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平板电脑屏幕上,代表冰晶活性的曲线正在疯狂飙升,如同垂死者的心电图。
黄子弘凡的琴弓猛地一顿,最后一个音符戛然而止,在死寂的房间里留下尖锐的回响。石凯的手瞬间收紧,将黄子弘凡的手腕攥得发白。
蒲熠星和郭文韬同时后退半步,背靠背站定,眼神锐利如鹰隼,扫视着房间每一个角落,仿佛那冰冷的目光已经穿透了玻璃,降临在他们身边。
周峻纬下意识地挡在齐思钧身前,身体紧绷如弓弦,目光死死盯着窗外那片非人的瞳孔,手指无意识地扣住了腰间的战术手枪。
何炅深吸一口气,寒风灌入肺腑,却让他混乱的思绪瞬间清明。他缓缓放下窗帘,隔绝了那道令人窒息的视线,转身面对众人,声音沉稳得如同磐石:
“看来,我们的时间,比想象中更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