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SUV的轮胎碾过积水,溅起两道浑浊的水墙,在雨幕中拉出半米长的弧线。后座上,何运晨靠在椅背上,冷汗混着雨水浸透了他的黑发,左肩缠着的止血带早已被血浸透,暗红色的液体顺着指尖滴落在脚垫上,晕开一小片深色印记,像朵在暗处腐烂的花。
齐思钧和郭文韬分坐两侧,前者正用碘伏棉签小心清理自己额角的伤口,棉签擦过破损的皮肤时,他疼得睫毛颤了颤,却不忘时不时瞥向何运晨。
郭文韬面色苍白如纸,嘴唇抿成一条紧绷的直线,怀里紧紧抱着那个裹着三层防水布的硬盘,布面被体温焐得有些温热,仿佛揣着颗随时会引爆的炸弹。
“硬盘还能救吗?”何运晨的声音有些发飘,每说一个字都牵扯着左肩的伤口,疼得他倒抽一口冷气。他抬手抹了把脸,掌心里全是黏腻的冷汗——刚才为了抢这东西,他在实验室的通风管道里硬生生挨了对方一枪,子弹擦着肩胛骨过去,现在动一动都像有把钝刀在骨头缝里搅。
齐思钧透过后视镜瞥了眼那团被抱得严实的布,镜中的雨丝斜斜划过,把他的侧脸切割得忽明忽暗:“何老师那边有恒温修复舱,专门对付低温损坏的电子设备。不过你们三个——”他话锋一转,语气带了点无奈,指尖在方向盘上轻轻叩了叩。
“尤其是你,再流点血就该直接进抢救室了。刚才在街角甩掉追兵时,我看你止血带都快被血泡透了。”
车在一栋不起眼的公寓楼后巷停下。雨势稍缓,巷口的消防栓还在滴着水,每一滴坠落都在积水中砸出细小的涟漪。齐思钧率先推门下了车,刚站稳就被一个穿着白大褂的身影拽了过去,那人的白大褂下摆还沾着些干涸的药渍,袖口卷到手肘,露出小臂上几道浅浅的划痕。
“慢点!额头伤口没处理完,别沾水!”何炅的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急切,他手里还捏着把闪着银光的止血钳,显然是从手术台上直接冲出来的。身后的曹恩齐几乎是小跑着跟进来,白大褂的下摆被带起一阵风,他的目光自始至终没离开过何运晨淌血的肩膀,指节因为用力攥着药箱提手而泛白。
何炅看见郭文韬怀里的硬盘时,眼睛倏地亮了,像在黑暗中抓到了星火:“东西带来了?快进实验室,修复液刚配好,温度卡得正好,多等一分钟都可能影响数据恢复。”
曹恩齐却没心思管什么硬盘。他快步绕到手术台另一侧,指尖刚要碰到何运晨的手臂,又猛地顿住——他怕自己手上的力气没轻没重,碰疼了那道狰狞的伤口。药箱被他“咚”地放在旁边的器械台,里面的针管和纱布撞出细碎的声响,他慌乱地翻找着,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消毒棉……不对,应该先拿止血凝胶……何老师,他流了好多血,会不会休克?”
“恩齐,先别着急。你先把小何带回去;晋晔,辛苦了,麻烦你再去接一下撒老师他们。”
回应何炅的是SUV的油门声。
公寓一楼被改造成了简易实验室,靠墙的冰柜里塞满了贴着标签的试管,蓝色的生物冰袋在缝隙里闪着冷光。正中央的手术台上铺着墨绿色的无菌布,旁边的托盘里摆着手术刀、缝合针和几瓶冒着白气的麻醉剂。可这些冰冷的器械在曹恩齐眼里,都不如手术台上那个脸色惨白的人重要。
何运晨被郭文韬和齐思钧一左一右扶到手术台上时,头歪向一侧,睫毛上还沾着未干的雨水,嘴唇白得像张纸。曹恩齐的心像被一只手狠狠攥住,疼得他喘不过气。他明明早上出门前还笑着叮嘱对方“注意安全”,现在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躺在这里,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他想替他疼,想替他挡住那颗淬了毒的子弹,可他现在能做的,只有笨拙地按住何运晨没受伤的右手,试图用自己的体温给他一点支撑。
“别睡,小何,看着我。”曹恩齐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坚持。他看见何运晨的眼皮颤了颤,艰难地睁开一条缝,眼神涣散得像蒙了层雾,他赶紧用指腹擦掉对方额角的冷汗,“再撑会儿,很快就好,嗯?”
何运晨视线里的灯光开始旋转,像坠入了一场失重的梦。他模糊中感觉到有人在碰自己的手,那触感很暖,带着熟悉的温度,他下意识地往那边靠了靠,喉间溢出一声极轻的哼唧,像只受伤的小兽。
这声哼唧像针一样扎在曹恩齐心上。他俯下身,几乎要贴到何运晨耳边,声音低得只有两人能听见:“还记得我们说过要去看的那场极光吗?等这事结束,我就带你去,去芬兰,住玻璃屋,你不是一直想在极光下拍照吗?所以你得醒着,听到没有?”他说着,眼眶不受控制地红了,怕被人看见,赶紧别过脸去,用袖子蹭了蹭。
何炅迅速剪开何运晨的袖子,布料撕裂的声音在安静的实验室里格外清晰。伤口周围的皮肤泛着不正常的青紫,边缘还凝结着些黑褐色的痂——那不是普通枪械留下的灼伤,子弹上显然淬了某种化学药剂,正顺着毛细血管往周围蔓延,像一条条丑陋的蛇。
“嘶——”何运晨疼得倒抽一口冷气,身体猛地绷紧,右手下意识地攥紧了曹恩齐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
曹恩齐咬着牙没出声,任由他攥着。他看着何炅用镊子夹起沾了消毒水的棉球,一点点擦拭伤口周围的皮肤,看着那些青紫的痕迹在药水刺激下变得更明显,看着何运晨的手指因为疼痛而蜷起,指节泛白。他的心像被放在火上烤,每一秒都煎熬得要命,他甚至想,要是能替他受这份罪就好了。
“肾上腺素准备0.5毫升。”何炅的声音拉回了曹恩齐的思绪。他立刻反应过来,转身从药箱里拿出针剂,动作快得有些不稳,针头差点戳到自己的手。他递过去的时候,指尖还在抖。
何炅接过针剂,瞥了他一眼,语气缓和了些:“别慌,伤口看着吓人,没伤着要害。”
曹恩齐没说话,只是更紧地握住了何运晨的手。他看见对方的手在抖,不是因为冷,是因为疼。他用自己的掌心裹住那只冰凉的手,一遍遍地摩挲着,像是在给他传递力量。他的目光始终锁在那道伤口上,看着何炅用镊子夹出一小块碎弹片,看着鲜血又涌了出来,他赶紧拿起无菌纱布递过去,动作快得像在和时间赛跑。
“忍忍,马上就好。”曹恩齐不停地轻声安抚着,像是在给自己打气,又像是在给何运晨力量。他知道自己现在帮不上什么大忙,只能用这种方式告诉对方,自己在这里,一直都在。窗外的雨声越来越大,可他什么都听不见了,眼里心里,只剩下手术台上那个需要他守护的人。
郭文韬把硬盘放在操作台上,防水布解开时发出轻微的“沙沙”声,露出里面银灰色的金属外壳,上面还沾着几滴凝固的血珠。
他看着何炅一边给何运晨缝合一边指挥修复设备,忍不住插了句:“何老师,刚才追我们的人里,有个戴银色面具的,身手特别快,枪法也特准。小何是为了掩护我拿硬盘,才被他从通风管的缝隙里打中的。”他顿了顿,声音沉了下去,“那人换弹夹的速度快得不像正常人,像是经过机械改造。”
“银色面具?”何炅手上的动作顿了顿,眼神沉了下去,他拿起镊子夹出一块细小的弹片,在灯光下看了看,金属表面泛着诡异的蓝紫色,“依据晋晔之前给我们传的资料,他应该是‘清扫队’的核心成员,代号‘阎罗’。看来AlphaBiotech对这个秘密很在乎了,连这种级别的杀手都派出来巡逻了——‘阎罗’可是他们手里的王牌,据说全身百分之三十的器官都换成了机械义体,能在三百米外打中苍蝇。”
齐思钧正在给郭文韬贴纱布,他额角的伤口还在渗血,纱布刚贴上就被染红了一小块。闻言皱起眉:“‘清扫队’?就是传说中负责处理实验体的那个组织?之前在暗网看到过他们的资料,说他们从不留活口,每次行动后现场都像被强酸洗过一样干净。”
“不止处理实验体,”石凯靠在门框上,指尖敲着手机屏幕,屏幕上正滚动着李晋晔传来的加密信息,“他们还负责回收失控的技术资料。上次城西生物研究所的火灾,就是他们干的,表面上是意外,其实是为了销毁实验数据。”他抬起头,眼神凝重得像块铅,“这次硬盘里的东西,恐怕比我们想的更关键。你看这外壳,有防磁涂层,还有三重生物锁,一般的商业机密根本用不上这规格。”
实验室里突然响起“嘀”的一声,修复设备的指示灯从红色跳成了绿色,像黑暗里亮起的一只眼睛。何炅立刻放下针线,他摘下沾着血的手套,随手扔在医疗垃圾桶里,发出轻微的“噗通”声。
他戴上新的手套拿起硬盘,指尖在外壳的接口处摸了摸:“成了。运晨你先躺会儿,石凯,文韬,小齐过来,我们看看这里面到底藏了什么。”
投影幕布缓缓降下,发出“嗡”的一声轻响,在墙上投下一片长方形的光影。硬盘里的文件被逐一解压,进度条在屏幕上缓缓爬行,像条蠕动的虫。起初是些普通的实验数据,记录着受试者的血压、心率和体能测试结果,看起来和普通的医学报告没什么两样。
但当曹恩齐扶着要挣扎着坐起来的何运晨时,他左臂的缝合线因为动作太猛而崩开了两根,血珠顺着皮肤往下滑,他却像没察觉似的,指着其中一份标着“重启计划阶段三”的文档时,所有人都安静了。
文档里的照片触目惊心——十几个和王强类似的受试者躺在培养舱里,透明的营养液里漂浮着他们苍白的脸,皮肤下青筋暴起,像缠绕着一条条黑色的蛇,瞳孔泛着诡异的灰蓝色,没有丝毫属于人类的情绪。
最下面的一行字被红笔圈住,字迹凌厉得像把刀:“受试体需在体温达39℃时注射-12载体,情绪激动可加速变异,预计战力提升300%,失控率78%。”
“所以王强发烧不是副作用,是他们故意诱导的?”石凯倒吸一口凉气,他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撞到了身后的器械台,试管滚落的声音在寂静里格外刺耳,“他们是想把他当成变异体的引爆器?”
何炅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动,调出另一份加密日志,解锁时弹出的动态密码像流水般滚动。他一边输入密钥一边说:“不止。你们看这里,‘重启计划’的真正目的是制造可控变异体,王强只是个诱饵,用来测试变异体的攻击性。”
他突然停在一张地图上,蒙特利尔的城市轮廓上标着七个红点,像滴落在纸上的七滴血,“他们在全城布了七个培养舱,每个舱里都有三个以上的受试体。今晚暴雨,正好掩盖能量波动,也方便他们在混乱中启动计划。”
何运晨挣扎着下床,每走一步都觉得左腿像灌了铅,他扶着墙走到幕布前,指尖按在其中一个红点上,那里的坐标正好对应着市中心的钟楼:“七个点……呈北斗七星分布,勺柄指向的中心是Streamer酒店。”他抬头看向何炅,眼神锐利得像淬了冰,“撒老师那边刚控制住王强,现在必须立刻通知他们,酒店可能是个陷阱——他们把王强引到那里,就是想利用他的体温和情绪波动,触发整个城市的变异体启动程序。”
石凯已经在拨通讯器,他按了三次通话键,听筒里却只有一片滋滋的杂音,像是有无数只虫子在里面爬。他用力拍了拍通讯器,眉头拧成了疙瘩:“信号被干扰了,频率和上次‘清扫队’使用的干扰波一致。”窗外的雨又大了起来,豆大的雨点砸在玻璃上噼啪作响,像是有无数只手在外面叩门,听得人心头发紧。
何炅突然抓起桌上的手术刀,刀尖指向实验室的通风口——那里的百叶窗不知何时被人动了手脚,缝隙比正常状态宽了半厘米,一缕淡紫色的烟雾正从里面渗进来,像条吐着信子的蛇。烟雾接触到空气后开始缓慢扩散,落在白色的实验台上,留下淡淡的水渍。
“他们追踪到这里了?”石凯十分震惊,但却下意识的看向硬盘。
“八成是硬盘里有追踪器,你们这一路上没有察觉到吗?”曹恩齐此刻面色阴沉,眼神死死的盯着放在桌上的硬盘。
齐思钧想回答,但这里的淡紫色烟雾却让他不自觉的想起了一个致命的毒气。
“不好!是‘夜罗兰’!”他声音陡然拔高,他一把拽过手术台上的白色纱巾,往众人手里塞。
“‘夜罗兰’吸入超过十秒就会出现幻觉,三十秒麻痹中枢神经!小齐,关通风系统!石凯,拿密封胶带封死所有缝隙!”何炅冷静地吩咐。
齐思钧手忙脚乱地扑向控制面板,手指因为紧张而不听使唤,连续按错了两个按钮。通风系统的指示灯疯狂闪烁,发出刺耳的警报声。
石凯抱着胶带跑到门口,刚撕下一段就听见“咔哒”一声轻响,实验室的门锁从外面被上了锁——有人在毒气扩散的同时,还锁死了他们的生路。
何运晨突然抄起旁边的金属托盘,猛地砸向通风口,百叶窗被砸得变形,淡紫色的烟雾涌出速度骤然变慢。他转身时左肩的伤口又裂开了,血顺着手臂滴在地上,他却咧开嘴笑了笑,露出点少年气的狡黠。
“看来……他们的动作比我们想的快。何老师,还记得你上次你教我的酸碱中和配方吗?”他指向墙角的化学试剂架,那里摆着一瓶标签模糊的棕色玻璃瓶,“氢氧化钠溶液,浓度够吗?”
何炅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他迅速从冰柜里拿出一瓶冰醋酸,瓶身结着层白霜。
何运晨接过两个瓶子,掂量了一下,突然把冰醋酸往通风口的方向扔过去,玻璃瓶在墙上撞碎的瞬间,他拧开氢氧化钠的瓶盖,朝着烟雾弥漫的方向泼了过去。
两种液体接触的瞬间,发出“嗤”的一声,腾起刺鼻的白雾,淡紫色的神经毒气在白雾中迅速消散,像被阳光融化的雪。
“化学反应产生的二氧化碳能暂时隔绝毒气,”何炅说着 ,“但撑不了五分钟,我们得想办法出去。”
他看向郭文韬,眼神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文韬,你带着硬盘从地下通道走,去汇合点等我们。小齐,恩齐,石凯,跟我掩护小何——他的伤不能再拖了,必须二次处理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