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时(二)

货车刚驶出码头三公里，唐九洲突然“嘶”了一声，指尖在笔记本触控板上急划：“不对劲！硬盘的底层代码在跳帧——不是传输干扰，像是被植入了追踪程序！”

车厢里的温度瞬间降了下来。郭文韬正用镊子夹着周峻纬袖口的血迹样本往证物袋里装，闻言动作一顿，镊子尖的血珠滴在铁皮上，洇出个暗红的小点：“什么时候发现的？”

“就刚才解完‘006’的密文之后。”唐九洲把屏幕转向众人，幽蓝的光映得他脸发白，“我试着用防火墙隔离了三次，程序还在蹦——这玩意儿带自毁协议，要是强行删除，硬盘里的交易记录会直接烧成灰烬。”

齐思钧突然按住周峻纬正要去碰硬盘的手。他的指尖还缠着处理伤口时没拆的纱布，蹭过对方腕骨时带着点凉：“别碰。‘阎罗’的技术部头头是个偏执狂，去年在维也纳，他给情报包加过类似的‘子母锁’——主程序删不掉，子程序会跟着宿主设备跑。”

周峻纬的眉骨跳了跳。他想起刚才在仓库里拷贝数据时，有半分钟硬盘指示灯闪过诡异的紫灯，当时只当是接触不良：“是我大意了。”

“不怪你。”蒲熠星突然开口，他正趴在驾驶座后窗看后视镜，指节敲了敲玻璃，“后面有辆黑色商务车，从码头出来就跟着，刚才在第三个路口假装超车，现在又跟上来了。”

石凯猛地攥紧腰间的警棍，指节泛白：“直接逼停？”

“别。”黄子弘凡按住他的手腕，声音压得低，“对方没亮武器，现在动手等于打草惊蛇。而且……”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车厢里的硬盘和伤着的人，“我们得先把硬盘送出去。”

何运晨突然从帆布包里翻出张折叠的地图，手指在沃尔西特码头以西的位置点了点：“往这边走，三公里外有个废弃的灯塔站，以前是海岸警卫队的哨点，里面有独立的信号屏蔽室。”他抬眼时，镜片反射着屏幕的光，“我查过市政档案，那地方三年前就断了电网，‘阎罗’的追踪器收不到信号。”

邵明明已经把急救包打开了，正往曹恩齐手里递无菌纱布：“恩齐哥，你先帮峻纬哥处理下袖口的伤，刚才沾了血没来得及清。”他说话时眼睛亮，带着点强装的镇定——刚才仓库爆炸时，他抱着硬盘缩在货车底，现在指尖还在微微抖，却没忘了清点物资。

曹恩齐“嗯”了一声，指尖捏着纱布蘸了点生理盐水，轻轻擦过周峻纬的袖口。他的动作很轻，像在拂去什么易碎的东西：“伤口没裂，但沾了灰尘，得消个毒。”周峻纬没动，目光却落在齐思钧的后颈——刚才急着下车时，对方的衣领蹭开了，露出片泛红的皮肤，是被安全带勒的。

货车猛地拐进条岔路，车身晃得厉害。齐思钧没站稳，手撑在硬盘旁的铁皮上，指节磕得生疼。周峻纬伸手想扶，却被他用眼神按住——别碰，硬盘还在跳帧。

唐九洲突然低呼：“追踪程序的频率变了！像是在跟什么东西呼应……”他话没说完，屏幕突然黑了。车厢里瞬间陷入黑暗，只有窗外的月光透过铁缝照进来，在地上投出细长的影子。

“是电磁干扰。”郭文韬的声音在黑暗里响起，稳得像块石头，“对方用了定向干扰器，想逼我们停车检查。”

“操。”蒲熠星低骂了一句，猛打方向盘。货车碾过路边的碎石堆，发出“哐当”的巨响，却硬是把车速提了上去，“灯塔站还有多久？”

“还有一公里！”何运晨举着手机照明，屏幕光映着他紧绷的侧脸，“但前面有个急弯，得减速！”

话音刚落，车身突然剧烈震颤——后胎爆了。石凯一把抓住晃动的硬盘箱，黄子弘凡已经摸出了腰间的枪：“他们动手了！”

周峻纬突然拽开车门，冷风“呼”地灌进来，带着咸涩的海味。他翻身跳下车时，齐思钧也跟着滚了出去，两人在地上滚了半圈，刚好躲在货车侧面。齐思钧摸出腰间的陶瓷刀，低声问：“你想干什么？”

“引开他们。”周峻纬的声音贴着他的耳朵，带着松节油被冷风冲淡的味道，“你带硬盘去灯塔站，我跟黄子石凯拖住他们。”

“不行！”齐思钧攥紧他的手腕，指尖几乎嵌进皮肉里，“对方至少有五个人，刚才商务车里能看见枪筒反光！”

“但他们要的是硬盘。”周峻纬突然按住他的后颈，强迫他看着自己的眼睛，月光落在他冰蓝色的瞳孔里，碎得像星子，“我带着空箱子往反方向跑，他们会跟过来。你趁机带文韬和九洲去灯塔站，解追踪程序只有文韬能帮忙——他懂‘阎罗’的加密逻辑。”

郭文韬已经抱着硬盘箱滚下了车，曹恩齐扶着邵明明跟在后面，唐九洲正蹲在地上拆笔记本的电池：“我把硬盘拆出来装笔记本里，体积小好带！”

蒲熠星从驾驶座探出头，手里捏着颗烟雾弹：“我给你们争取三十秒。”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周峻纬和齐思钧交握的手，“别死。”

烟雾弹“砰”地炸开时，周峻纬突然拽过齐思钧的手腕，在他掌心塞了个东西——是那枚刻着音符的袖扣。“解码器里有备用定位。”他的声音被烟雾吞了一半，“等我。”

齐思钧没来得及说话，就被曹恩齐拽着往灯塔站的方向跑。身后传来周峻纬的喊声：“硬盘在我这儿！有种来追！”接着是汽车引擎的轰鸣和枪声，震得耳膜发疼。

邵明明跑在最前面，手里举着何运晨给他的打火机，火苗在风里抖得厉害：“灯塔站的门是锈死的！我带了撬棍！”他的声音带着哭腔，却没放慢脚步——刚才爆胎时，碎石子划破了他的小腿，血正顺着裤脚往下滴。

郭文韬突然停住脚步，把硬盘箱塞给唐九洲：“你们先去开门，我跟思钧断后。”他摸出腰间的解剖刀，刀身在月光下泛着冷光——那是他从法医室带出来的，比警用匕首更锋利。

齐思钧靠在块礁石后喘气，陶瓷刀的刀柄在掌心硌得疼。他看着郭文韬的侧脸，突然想起去年维也纳行动，这人蹲在尸检台边，用同样的刀划开加密的公文包，指尖稳得没抖一下：“你怎么懂‘阎罗’的加密逻辑？”

“因为‘006’。”郭文韬的声音很轻，像怕被风听见，“三年前我在柏林见过他一次，他当时用的加密算法，跟现在硬盘里的追踪程序同源。”

齐思钧猛地抬头：“你认识‘006’？”

“不算认识。”郭文韬的目光落在远处的枪声上，眉头皱得紧，“只记得他左手无名指少了半节，是被自己的炸弹炸的。”

唐九洲突然在前面喊：“门撬开了！快进来！”

灯塔站的一楼是间空荡的值班室，墙角堆着生锈的铁架，上面摆着蒙尘的航海日志。邵明明把撬棍扔在地上，蹲下来按住流血的小腿，曹恩齐已经摸出了绷带：“别碰伤口，我给你消毒。”他说话时指尖很稳，蘸着碘伏的棉球擦过皮肉，邵明明疼得抽气，却没敢喊出声。

何运晨关上门，用铁架抵住门板：“这里的信号屏蔽是物理层的，对方的追踪器应该失效了。”他转身时，看见郭文韬正把硬盘连在唐九洲的笔记本上，屏幕重新亮起来，追踪程序的红色跳帧还在闪。

“能解吗？”齐思钧靠在铁架上，掌心还攥着那枚袖扣，冰凉的金属硌得慌。

郭文韬没说话，指尖在键盘上敲得飞快。他的侧脸在屏幕光里显得格外冷，睫毛很长，投下的阴影遮住了眼底的情绪：“追踪程序跟硬盘的核心数据绑死了，删不掉，但可以转移。”他顿了顿，突然从口袋里摸出个小巧的U盘——那是他挂在钥匙串上的，外壳磨得发亮，“我把程序导进这里，然后格式化硬盘。”

“不行！”唐九洲猛地按住他的手，“这U盘容量太小了，程序导进去会立刻触发自毁协议！”

郭文韬的指尖顿了顿，目光落在U盘上，突然笑了笑，很淡：“不会。这U盘里有‘006’的病毒样本，三年前他落在柏林实验室的，刚好能跟追踪程序的底层代码对冲。”

齐思钧突然想起什么，猛地抬头：“你刚才说‘006’左手无名指少了半节？”

“对。”郭文韬已经开始操作了，指尖在触控板上滑动的速度越来越快，“怎么了？”

“周峻纬去年在柏林挡碎玻璃时，左手无名指被划穿过，缝了五针。”齐思钧的声音有点抖，掌心的袖扣烫得像火炭，“他说当时是为了护我，可……”可他从没说过伤口具体在哪儿。

值班室的门突然被撞了一下，铁架发出“哐当”的巨响。何运晨猛地扑过去抵住门板：“他们追过来了！”

石凯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带着点嘶哑的疼：“是我们！快开门！黄子受伤了！”

曹恩齐最先反应过来，冲过去拉开铁架。门刚开一条缝，黄子弘凡就被石凯半扶半抱地塞了进来——他的左臂中了一枪，血正顺着指尖往下滴，染红了石凯的袖口。

“周峻纬呢？”齐思钧抓住石凯的胳膊，指尖用力得发白。

石凯的脸白得像纸，喘着粗气说：“他把对方引去了反方向的礁石滩……让我们先带黄子回来……”他话没说完，突然捂住肚子蹲下去——刚才为了护黄子，他后背挨了一棍，现在才开始疼。

邵明明已经把急救包拖了过来，曹恩齐正撕开黄子的衬衫检查伤口：“子弹没打穿，得取出来。”他抬头看郭文韬，“有镊子吗？”

郭文韬没回头，屏幕上的进度条已经走到了90%：“在我包里，第二层隔层。”他的声音很稳，只有齐思钧看见他的指尖在微微抖——不是怕，是急。

突然“嘀”的一声轻响。U盘的指示灯变绿了，屏幕上的红色跳帧消失了。郭文韬立刻格式化硬盘，然后拔下U盘揣进怀里：“搞定了。”

就在这时，齐思钧手里的袖扣突然发烫——那是定位器的紧急信号。他猛地冲向二楼，灯塔的旋转楼梯锈得厉害，踩上去发出“吱呀”的惨叫。

二楼的瞭望台有扇破了的窗户，能看见远处的礁石滩。齐思钧扑到窗边时，正好看见一道黑影从礁石上滚下来，掉进了海里。月光落在海面上，碎成一片银白，像撒了把盐。

“周峻纬！”他嘶吼着扑到窗沿，指尖抠住生锈的铁栏杆，指节磨出了血。

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郭文韬他们也跟上来了。唐九洲举着望远镜看了一眼，突然僵住：“海面上……有艘快艇！是‘阎罗’的标志！”

齐思钧突然转身，抓起墙角一根生锈的铁管——那是灯塔的避雷针残骸，很重，他却举得很稳。“我去救他。”他说，声音平静得像结了冰，“你们带着硬盘走，去跟蒲熠星汇合。”

“不行！”石凯拽住他的胳膊，伤口的疼让他龇牙咧嘴，“你一个人去就是送死！”

“他会等我。”齐思钧挣开他的手，铁管在手里转了个圈，“就像柏林那次，他抱着我等了三个小时，直到救援队来。”他顿了顿，目光落在远处的海面，突然笑了笑，“而且，他欠我个解释——关于第一次搭档时掉的那枚袖扣。”

郭文韬突然从怀里掏出那枚U盘，塞给他：“这个拿着。‘006’的病毒样本能让‘阎罗’的通讯器失灵十分钟，足够你靠近快艇了。”他又摸出解剖刀递过去，“比你的陶瓷刀管用。”

曹恩齐把急救包塞给他：“里面有止血粉和吗啡。”邵明明拽住他的衣角，眼睛红了：“一定要回来……你们都要回来。”

齐思钧没说话，只是拍了拍邵明明的头。他转身跑下楼梯时，听见郭文韬在身后喊：“礁石滩西南角有艘橡皮艇！是以前警卫队留下的！”

海浪拍打着礁石，发出沉闷的响声。齐思钧找到橡皮艇时，手指已经冻得发僵——海水漫过脚踝，冷得像冰。他解开系艇的绳子，刚把艇推下海，就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

回头一看，是郭文韬。他手里拿着根船桨，脸上还沾着刚才拆硬盘时蹭的灰：“我跟你去。”

“你得带硬盘走。”齐思钧皱眉。

“硬盘让唐九洲他们带了。”郭文韬跳上橡皮艇，拿起船桨就划，动作生涩却有力，“而且，‘006’的事，我得亲眼确认。”

橡皮艇在海面上颠簸着，离那艘快艇越来越近。齐思钧握紧解剖刀，掌心的袖扣还在发烫——信号源就在快艇的甲板上。

突然，快艇上响起一阵枪声。接着是周峻纬的声音，带着点疼，却依旧清晰：“想抓我？先问问我手里的炸弹同不同意！”

齐思钧的心猛地一沉——他根本没带炸弹。那是骗他们的。

郭文韬突然停住船桨，从口袋里摸出个东西扔过去——是那枚U盘。“接住！”他喊，“插进快艇的控制台！”

周峻纬在甲板上踉跄了一下，刚好接住U盘。他抬头看见橡皮艇上的人时，愣住了：“你们怎么来了？”

“来要解释。”齐思钧笑着喊，手里的解剖刀在月光下闪了一下，“关于袖扣的。”

快艇上的人显然没料到会有援军，一时乱了阵脚。周峻纬趁机把U盘插进控制台，屏幕瞬间黑了——“006”的病毒样本起作用了。

齐思钧跳上快艇时，正好看见周峻纬踹倒一个持枪的男人。对方的脸在月光下很清楚，左手无名指果然少了半节。

“是你。”郭文韬站在快艇边缘，声音冷得像冰，“三年前柏林实验室的炸弹，是你放的。”

男人没说话，突然从怀里摸出个引爆器。齐思钧眼疾手快，解剖刀飞出去，正好扎在他的手腕上。引爆器掉在地上，被周峻纬一脚踩碎。

打斗很快结束了。周峻纬靠在栏杆上喘气，右臂上有道很深的刀伤，血正顺着指尖往下滴。齐思钧扑过去按住他的伤口，指尖抖得厉害：“你又骗我！说好了等我……”

“我在等。”周峻纬打断他，抬手摸了摸他的脸，掌心带着海风吹过的凉，“等你给我处理伤口，就像在货车里那样。”

郭文韬突然开口：“‘006’不是他。”他蹲在那个男人身边，翻了翻他的口袋，摸出个小小的金属牌，上面刻着“012”，“他只是个替身。”

齐思钧突然想起什么，猛地看向周峻纬的左手——他的无名指好好的，只是指节上有道浅疤，是去年调试机械表时被齿轮划的。

“傻站着干什么？”周峻纬拽了拽他的手腕，嘴角扯出个笑，“还不帮我处理伤口？回去还要给你讲袖扣的故事呢。”

橡皮艇载着他们往灯塔站飘去时，海面上的月光正好落下来，把三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齐思钧靠在周峻纬的肩膀上，能闻到他身上松节油混着海水的味道，突然觉得刚才所有的害怕，都变成了此刻的踏实。

“对了。”他突然抬头，“袖扣到底怎么回事？”

周峻纬笑了笑，声音很轻：“第一次搭档那天，你掉的那枚袖扣，被我捡到了。后来刻了音符送你，是想告诉你……”他顿了顿，指尖在齐思钧的掌心画了个圈，那是他们约定的“平安”暗号，“从那天起，我就没想过让你一个人走。”

远处的灯塔站亮着灯，像黑夜里的一颗星。齐思钧知道，任务还没结束，“006”还在暗处，但只要身边这个人还在，只要他们这群人还互相牵挂着，就没什么好怕的。

海风带着咸涩的味道吹过来，拂过每个人的发梢。橡皮艇在海面上轻轻晃着，像摇篮，也像通往黎明的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