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第十五章 旧物里的春天

开春整理储藏室时，菊菊在纸箱最底层翻出了那个红书包。孙悟空的金箍棒金粉褪得差不多了，背带却依旧结实，她举着书包跑出来，羊角辫上还沾着点灰尘：“爸爸妈妈！这是你们说的红书包吗？”

韦光亮正在擦玻璃罐里的玻璃珠，阳光透过窗棂落在珠子上，折射出细碎的光。彭雨欣蹲下身，帮菊菊拂去书包上的灰：“是啊，当年妈妈考及格，外婆给买的。”

“比我的公主书包好看！”菊菊把书包背在身上，在客厅里转了个圈，红布面扫过地板，带起一阵轻微的尘埃，“这里面装过什么呀？”

“装过弹弓，玻璃珠，还有你爸爸给的巧克力纸。”彭雨欣笑着说，指尖拂过书包内侧的小口袋——那里还藏着半张橘子糖纸，是当年她故意留下的。

韦光亮走过来，从书架上取下那本泛黄的错题本：“还装过这个。”

菊菊凑过来看，指着上面歪歪扭扭的“麻雀数”三个字咯咯笑：“妈妈当年把X叫麻雀数呀？老师说这叫未知数。”

“那时候你妈妈还小，觉得未知数就像躲在树后的麻雀，得慢慢找才找得到。”韦光亮翻开最后一页，两个牵手的小人在阳光下泛着旧纸的温黄，“就像找一个人，也得慢慢等。”

彭雨欣的脸颊微微发烫，伸手去抢错题本：“别教坏孩子。”

“本来就是嘛，”韦光亮握住她的手，指尖划过她手腕上那道浅疤，“当年找你的时候，比解最难的题还费劲儿。”

菊菊似懂非懂地看着他们，突然从红书包里掏出个东西——是枚红玻璃珠串成的吊坠，绳子有点松，珠子却依旧透亮。“这个亮晶晶的！”她举着吊坠跑过来，“是妈妈给爸爸的吗？”

“是呀，”彭雨欣摸了摸吊坠，“当年在雪地里弄丢过一个，你爸爸又找了个一样的。”

那天下午，他们把储藏室里的旧物都翻了出来。铁皮饼干盒里的玻璃珠摆了满满一桌子，蓝的像海，绿的像菊，红的像当年田埂上的夕阳；松针小篮虽然有点褪色，红玻璃珠却依旧在阳光下闪烁；还有那枚蓝玻璃哨子，韦光亮吹了声，“啾啾”的声音惊飞了窗外电线上的麻雀，像很多年前在松树林里那样。

菊菊把玻璃珠一颗颗装进红书包，又学着彭雨欣当年的样子，往老松树下的铁皮盒里塞了张画——画上有三个牵手的小人，一个戴眼镜（像韦光亮），一个扎辫子（像彭雨欣），中间的小不点举着弹弓，背景是黄灿灿的野菊。

“这是我们一家人。”她仰着小脸说，鼻尖沾着点颜料。

韦光亮看着那幅画，突然觉得，所有的等待都有了归宿。当年藏在铁皮盒里的秘密，如今变成了摆在客厅里的全家福；当年算不出的相遇问题，如今有了最圆满的答案；当年那抹追不上的绿外套，如今正站在身边，和他一起看着他们的小女儿，像野菊一样在时光里慢慢长大。

傍晚做饭时，彭雨欣在厨房切菜，韦光亮靠在门框上看她。夕阳从油烟机的缝隙漏进来，在她鬓角的白发上镀了层金——原来不知不觉，他们都有了白发，像松针染上了霜。

“想什么呢？”彭雨欣回头看他，菜刀在案板上笃笃地响。

“想当年你往我练习册上画小太阳，”韦光亮走过去，从后面轻轻抱住她，“那时候觉得，你笑起来比太阳还晃眼。”

“老了老了，还说这些。”彭雨欣的肩膀轻轻颤了颤，手里的菜刀却没停，“快帮我把腌好的酸豆角端过来，菊菊说要配玉米饼吃。”

酸豆角的清香漫开来，和当年的味道一模一样。韦光亮看着她忙碌的背影，突然想起很多年前，那个穿绿外套的女孩举着野菊，冲他喊“韦光亮，我罩你”。

原来有些承诺，真的能守一辈子。

晚饭时，菊菊举着玉米饼，蘸着酸豆角，含糊不清地说：“明天还要去后山摘野菊！”

“好啊，”韦光亮给她夹了块红薯，“明天爸爸教你用松针编小篮子，妈妈教你算‘麻雀数’。”

彭雨欣笑着瞪了他一眼，眼里的光却像浸了蜜。窗外的野菊刚冒出嫩芽，在春风里轻轻晃，像无数个正在发芽的春天。

韦光亮看着桌上的玻璃罐，红书包，错题本，突然明白，所谓永恒，不过就是这些旧物里藏着的时光，和身边那个陪你把时光过成诗的人。

而他们的诗，才刚刚写到最温柔的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