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六点四十,闹钟没响,沈意瑜就醒了。
她怕吵醒隔壁房间的林知喆,光着脚踩在地板上,像猫一样溜出卧室。
厨房很小,抽油烟机的嗡鸣像低低的晨祷。她煎了两个鸡蛋,吐司跳起时“叮”地一声,她赶紧伸手按住——还是晚了。
“吵死了。”
少年沙哑的声音贴着门框响起,带着没睡醒的闷。
沈意瑜回头。
林知喆套着昨晚她给他翻出来的旧T恤,领口松垮,锁骨伶仃,头发乱糟糟地支棱着。
他一手揉眼睛,一手揣在兜里,肩膀微微缩着,像随时准备逃跑的刺猬。
“早上好啊。”沈意瑜笑得像昨晚的雨没存在过,“洗漱台有新牙刷,蓝色那支。”
林知喆“嗯”了一声,却没有动,目光落在餐桌上——白瓷盘里,一只煎蛋圆溜溜地躺着,另一只边缘焦黑,像被炭笔描了一圈。
沈意瑜顺着他的视线,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火候没掌握好,你先挑,剩下那只黑的给我。”
林知喆嘴角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闷声走过去,端起盘子,把那只漂亮的煎蛋扣进她碗里,自己夹走了黑的。
动作很快,像抢,又像怕她反悔。
沈意瑜愣了半秒,低头抿笑,没有拆穿。
七点整,两人面对面坐下。
窗外雨停了,天光像被洗过的玻璃,透进乳白色的亮。沈意瑜把热牛奶推过去:“今天周一,我得去学校,你是……继续睡,还是跟我一起?”
她问得随意,其实心跳得飞快——怕他拒绝,更怕他不拒绝。
林知喆捏着杯子,指腹在杯壁烫出一圈红。
“我身份证丢了。”他声音低低的,却带着硬撑的倔,“去学校?让人围观你捡破烂?”
沈意瑜没接话,从钱包里抽出一张公交卡,放到他面前:“那就当陪我。A大食堂的豆浆比便利店好喝,我请。”
林知喆盯着那张卡,薄薄的塑料片像烫手。
半晌,他哼笑一声:“豆浆能有多好喝……”
手却把卡勾进了掌心。
出门时,沈意瑜递给他一把折叠伞。
林知喆皱眉:“又没下雨。”
“太阳大,晒伤了我可负不了责。”沈意瑜嬉皮笑脸地递给了他。
少年“嘁”地别开脸,却把伞柄攥得死紧。
公交摇摇晃晃,早高峰的呼吸与香水、豆浆味混在一起。沈意瑜站在车厢中部,一手拽吊环,一手悄悄护着身后的少年。
林知喆比她高半个头,却硬把自己缩进她影子里,沈意瑜也很无奈。
到大学东门,沈意瑜要去文学院,先带他去了图书馆。
她把书包塞进他怀里:“占座,靠窗,C区第二排。密码是我生日1223。我十点下课,带你去补临时身份证。”
说完,她转身就跑,马尾在晨光里一荡一荡。
林知喆抱着书包,愣在原地。
1223——他默念一遍,舌尖抵着齿背,像含住一粒烫糖。
图书馆比他想的大。
他找到C区第二排,发现桌上已经放了一本摊开的书:《小王子》法文原版,扉页写着一行字——
“给亲爱的意瑜,愿你永远做自己的小行星。——爸妈”
黑色墨水微微晕开,像久远的泪痕。
林知喆手指僵在半空,最终把书轻轻合上,摆正。
他从书包侧袋摸出昨晚沈意瑜塞给他的备用耳机,戴上,却没开音乐。
周围都是翻书声和敲键盘声,他却只听得到自己心跳,一下,一下,撞得耳膜生疼。
十点一刻,沈意瑜小跑而来,额头一层细汗。
她递给他一杯豆浆,纸杯外壁冒着雾:“不好意思迟到了,可恶的教授又拖堂!”
林知喆接过,指尖碰到她的手,小心得缩了一下。
豆浆是甜的,加了桂花蜜,一口下去,喉咙到胃里像被阳光舔过。
“走吧,派出所不远。”沈意瑜背起包。
林知喆却站着没动,目光落在桌面那本《小王子》上,又移回她脸上。
“沈意瑜。”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声音哑却认真,“身份证……能不能暂时不补?”
沈意瑜怔住。
少年垂在身侧的手攥成拳,指节发白:“我……想先去找个兼职,身份证一补,学校就知道了。”
他顿了顿,别过脸,“我不想被送去福利院。”
最后一句话轻得像羽毛,却砸得沈意瑜心口生疼。
她深吸一口气,笑了:“好。那今天不去派出所,去后街奶茶店——我室友说那里缺人,时薪十八,还包午饭。”
林知喆猛地抬头,眼底闪过不可置信的光。
沈意瑜已经转身,马尾在风里划出柔软的弧度:“走啊,老板娘脾气可暴了,晚了就招满啦。”
他愣了两秒,快步追上。
阳光透过银杏叶,在他们脚下投出斑驳的影子,一前一后,渐渐并肩。
林知喆低头,看见两人的影子在地面重叠,像一枚不规则的拼图,终于找到了缺了多年的那一块。
奶茶店门口挂着小黑板:
【招人,需健康证,包培训】
林知喆盯着“健康证”三个字,喉结滚了滚。
沈意瑜已经推门进去,风铃叮当作响,她回头冲他眨眼:“我请客,体检费我垫,从你第一月工资扣。”
少年站在阳光里,耳根微红,嘴角却第一次向上翘了翘,随后便迈步子走进了奶茶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