歆瑜把最后一只行李箱的拉链拉到顶时,玄关的风铃突然响了。她背对着门口站着,指尖抵在冰凉的塑料拉手上,听见熟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要走?”尹净汉的声音里带着宿醉后的沙哑,还有一丝她读不懂的烦躁。
歆瑜没回头。“嗯。”
客厅茶几上还放着昨晚的玻璃杯,杯壁残留的口红印不是她的。林薇薇昨晚借着醉意靠在尹净汉肩头时,曾用那双涂着酒红色甲油的手,轻轻碰过这个杯子。那时尹净汉只是皱着眉推开她,却没像从前那样,直接把人请出家门。
“因为薇薇?”尹净汉的语气冷下来,“歆瑜,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斤斤计较?”
这句话像根冰锥,猝不及防刺进歆瑜心里。她终于转过身,看见尹净汉眼底的疏离——那是近三个月来,他看她时最常见的眼神。
“我计较?”她笑了笑,声音发颤,“那你告诉我,上周我发烧到39度,给你打电话时,你在陪她看画展对吗?你说她刚回国需要人照顾,可我呢?”
尹净汉皱眉:“我后来不是让阿姨过去了?薇薇父母和我家是世交,她情绪不好,我……”
“够了。”歆瑜打断他,“你总说她情绪不好,那我的情绪呢?林薇薇说我故意摔碎她的限量版唱片,你不问缘由就骂我恶毒;她说我在背后说她坏话,你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我。尹净汉,在你心里,我到底算什么?”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别过脸:“随你怎么想。”
歆瑜忽然觉得很累。那些积攒了无数个日夜的委屈,像被戳破的气球,瞬间泄了气。她想起三个月前,林薇薇刚回国时,尹净汉还会耐心地跟她解释:“只是妹妹,你别多想。”他会在她失眠时悄悄爬起来给她热牛奶,会在她加班晚归时留一盏玄关的灯。
那些零星的温暖,曾让她一次次犹豫,以为只要再等等,他总会回到从前。可现实是,林薇薇的挑拨像细密的针,一点点缝住了尹净汉的眼睛,也缝死了她的希望。
“尹净汉,我们算了吧。”她提起行李箱,绕过他走向门口,“祝你和林薇薇……百年好合。”
关门的瞬间,她听见身后传来一声闷响,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扫落在地。但她没有回头,脚步坚定地走进了电梯。
尹净汉在空荡荡的房子里站了很久。直到手机屏幕亮起,林薇薇发来消息问他要不要一起吃午饭,他才猛地回过神,烦躁地将手机扔到沙发上。
房子太安静了。没有歆瑜哼着不成调的歌在厨房煲汤的声音,没有她窝在沙发上织围巾时,毛线球滚到脚边的窸窣声,甚至连空气里,都少了那股淡淡的栀子花香——那是她惯用的洗衣液味道。
他走到卧室,看见床头柜上还放着他们的合照。照片里的歆瑜笑得眼睛弯成月牙,踮脚吻他的脸颊,而他低头看着她,眼底盛满了温柔。那是去年在济州岛拍的,那时林薇薇还没回国,他们还很好。
一周后,尹净汉在公司楼下的咖啡店,意外撞见林薇薇和她的朋友。隔着玻璃窗,他听见林薇薇笑着说:“尹净汉?也就那样吧,被我耍得团团转。那个歆瑜也是可怜,被我几句话就挑拨得……”
后面的话,尹净汉没听清。他只觉得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他想起歆瑜红着眼眶问他“你到底信不信我”,想起她发烧时沙哑的嗓音,想起她刚才转身时,那只紧紧攥着行李箱拉杆、指节泛白的手。
他像疯了一样冲出咖啡店,发动车子时手都在抖。他给歆瑜打电话,听筒里只有冰冷的“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他去她公司,前台说她已经离职;去她父母家,叔叔阿姨说她昨天就搬走了,只留下一句“别告诉尹净汉”。
尹净汉第一次尝到恐慌的滋味。他像个游魂一样在城市里转了三天,最后在一家濒临倒闭的画廊里,看到了正在收拾画具的歆瑜。
她瘦了,眼下有淡淡的青黑,却在低头专注地擦拭画笔时,侧脸泛着柔和的光。
“歆瑜。”他声音嘶哑地叫她。
歆瑜抬头看见他,眼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恢复平静,低下头继续收拾:“尹先生,有事吗?”
“尹先生”三个字,像刀子一样割在尹净汉心上。他快步走过去,想抓住她的手,却被她避开。
“我知道错了。”他急得眼眶发红,“是我混蛋,是我被林薇薇骗了,你跟我回去,好不好?”
歆瑜停下动作,抬眼看他,眼神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疲惫:“尹净汉,太晚了。”
她转身想走,尹净汉却固执地挡在她面前。接下来的一个月,他像个跟踪狂一样出现在她可能去的任何地方。她在画廊画画,他就在外面站着,一站就是一天;她去超市买菜,他就亦步亦趋地跟着,想帮她拎袋子,却被她冷漠地推开;她加班到深夜,他就开着车远远跟在她身后,直到看着她进了公寓楼才离开。
歆瑜只觉得厌烦。他的示好在她看来,更像是迟来的、毫无意义的表演。
转机发生在一个雨夜。歆瑜加完班走出画廊,发现林薇薇带着两个男人堵在门口。
“歆瑜,你真是阴魂不散,净汉现在满世界找你,你很得意吧?”林薇薇的脸在路灯下显得扭曲,“今天我就让你知道,抢别人东西的下场!”
那两个男人狞笑着朝歆瑜走来,她吓得后退一步,后背抵在冰冷的玻璃门上。就在这时,一道黑影猛地冲过来,将她护在身后。
是尹净汉。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来的,身上的衬衫已经被雨水打透,却死死地挡在她面前,任由那两个男人的拳头落在背上。
“滚开!”他吼着,将歆瑜往身后推得更紧,“有什么冲我来!”
混乱中,歆瑜看见尹净汉的嘴角渗出血迹,却依旧死死地护着她。直到警笛声由远及近,那两个男人仓皇逃跑,尹净汉才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
歆瑜下意识地伸手扶住他,触到他后背时,指尖沾到一片温热的黏腻。
“你疯了吗?”她的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哭腔。
尹净汉转过头,脸上沾着雨水和血污,眼神却亮得惊人。“别离开我,”他抓住她的手,力道大得像怕她跑掉,“歆瑜,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我知道错了,真的知道了。”
雨还在下,尹净汉的体温透过湿透的衬衫传过来,带着滚烫的温度。歆瑜看着他眼底的红血丝和毫不掩饰的恐慌,忽然想起很久以前,她第一次崴了脚,他也是这样紧张地把她背回家,一步都不敢快走。
那些被误会和冷漠掩盖的真心,原来一直都在。
她吸了吸鼻子,声音闷闷的:“先去医院。”
尹净汉愣了一下,随即狂喜地笑起来,牵扯到嘴角的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却笑得像个孩子。
雨幕中,他小心翼翼地牵起她的手,这一次,她没有再推开。
碎掉的镜子,或许需要很久才能拼好,但只要愿意弯腰捡拾那些碎片,总有重圆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