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知秀：迟到的星光

歆瑜在儿童绘本区蹲下身时，裙角轻轻扫过地板。身边的小男孩正踮着脚够最上层的童话书，奶声奶气地喊：“妈妈，要那本有星星的。”

她笑着把书抽下来，指尖刚触到光滑的封面，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道熟悉到让她心脏骤停的声音。

“知秀，你看这个绘本怎么样？朋友家的孩子好像很喜欢……”

歆瑜猛地回头，撞进一双写满错愕的眼眸里。洪知秀手里还拿着本绘本，西装袖口一丝不苟地挽到小臂，六年未见，他褪去了几分青涩，轮廓更显深邃，只是那双曾盛满温柔的眼睛，此刻像结了层薄冰。

他身边的女人——白芮，正亲昵地挽着他的胳膊，看到歆瑜时，脸上的笑容瞬间变得微妙：“这位是……？”

“不认识。”洪知秀的声音冷得像冰，目光却越过白芮，落在歆瑜身边的小男孩身上。那孩子正睁着和他如出一辙的琥珀色眼睛，好奇地打量着他。

歆瑜的指尖开始发颤。六年前那些被误解、被冷落的夜晚，像潮水般涌上来。白芮总在洪知秀面前说她坏话，说她收了合作方的贵重礼物，说她在背后议论他的家人，而他总是选择相信。最过分的那次，她冒雨给他送忘在家里的文件，却撞见白芮靠在他怀里哭诉，说歆瑜故意推她下楼梯。

“歆瑜，你太让我失望了。”他当时的语气，比窗外的暴雨更冷。

可他不知道，她送文件时看到白芮自己踩空滚下两级台阶，更不知道白芮转头就颠倒黑白。她解释过，却只换来他一句“够了，我不想听你狡辩”。

唯一的缓冲，是他某次醉酒回家，抱着她喃喃说“别离开我”，温热的呼吸拂在她颈窝。她曾以为那是希望，直到第二天醒来，他又恢复了那副冷漠模样，甚至质问她是不是趁他醉了耍手段。

攒够失望那天，她收拾好行李，连告别都没说。那时她刚发现自己怀孕，摸着小腹里微弱的生命，觉得终于有了独自走下去的勇气。

“妈妈，我们走吧。”小男孩拉了拉她的衣角，怯生生地躲到她身后。

歆瑜回神，扯出个僵硬的笑，拉着孩子转身就走。擦肩而过时，她听见白芮在身后轻笑：“知秀，那孩子眼睛跟你真像，不会是……”

“闭嘴。”洪知秀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

走出书店，阳光刺得歆瑜眼睛发酸。六年来，她在国外一边带孩子一边读研，以为早已把过去尘封，却没想会这样猝不及防地重逢。

洪知秀在她走后，站在原地很久。白芮还在喋喋不休，他却一句也听不进去。那孩子的眉眼、眼神，甚至抿唇时的小动作，都像极了他。

六年前歆瑜不告而别后，他用了整整一年才从白芮的破绽里拼凑出真相。那天他把白芮送来的“证据”摔在她脸上，看着她惊慌失措的样子，才明白自己错过了什么。他疯了一样找她，动用所有关系，却发现她像人间蒸发了。

这六年，他活在无尽的悔恨里。

接下来的日子，洪知秀像个影子。歆瑜带孩子去公园，他会“恰好”在附近跑步；她去超市买菜，他会“偶遇”在同一个货架前；甚至她去学校接孩子，都能看到他的车停在街角。

“妈妈，那个叔叔总跟着我们。”小男孩抱着她的腿，小声说。

歆瑜的心沉下去。她找到洪知秀，语气冰冷：“洪先生，请你不要打扰我们的生活。”

“他叫什么名字？”洪知秀的声音发哑，目光黏在孩子身上。

“与你无关。”

“歆瑜，我知道错了。”他上前一步，想碰她，又怕吓到她，“当年是我瞎了眼，是我对不起你。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机会？”歆瑜笑了，眼眶却红了，“六年前我跪在你面前解释的时候，你给我机会了吗？我发烧到晕倒，你因为白芮一句‘她装病博同情’就不闻不问的时候，想过机会吗？洪知秀，太晚了。”

她转身就走，没看到他僵在原地，指节攥得发白。

真正的爆发在一个雨夜。白芮不知从哪查到歆瑜的住处，带着人堵在楼下，嘴里骂着不堪入耳的话，说歆瑜是小三，想抢回洪知秀。

歆瑜抱着被吓哭的孩子，死死抵着门。就在门快要被撞开时，外面突然传来巨响。她从猫眼里看出去，只见洪知秀浑身是伤地挡在门前，身后是倒在地上哀嚎的几个男人。

“滚！”他吼得声嘶力竭，额头的伤口在流血，却死死地护着门，“再敢动她们母子一根手指头，我废了你们！”

白芮吓得脸色惨白，被他眼神里的狠戾震慑，带着人落荒而逃。

歆瑜打开门时，洪知秀正好踉跄着倒下。他看到她，挣扎着伸出手，声音微弱：“别怕……我在。”

医院里，看着他头上缠着纱布睡着的样子，歆瑜心里五味杂陈。孩子趴在床边，小声问：“妈妈，叔叔是好人吗？”

她没说话，指尖轻轻拂过他受伤的眉骨。这个位置，以前她总爱用指腹摩挲，说这里的弧度很好看。

洪知秀醒来时，看到歆瑜坐在床边削苹果，阳光透过窗户落在她发梢，像镀了层金边。

“孩子叫什么？”他轻声问。

“洪念瑜。”她顿了顿，声音很轻，“思念的念，我的瑜。”

洪知秀的眼眶瞬间红了。他知道，她从未真正放下过。

“对不起。”他哽咽着，“让你和孩子受了这么多苦。”

歆瑜把削好的苹果递给他，没说话。

出院后，洪知秀没再像以前那样纠缠，只是默默地做着事。他会提前去学校接念瑜，会在她加班时把孩子接回家辅导作业，会记得她不吃香菜、念瑜喜欢草莓味的酸奶。

变化发生在念瑜生日那天。歆瑜加班晚归，打开门就看到满室暖光，洪知秀系着围裙在厨房忙碌，念瑜穿着小西装，像个小绅士一样等着她。

“妈妈生日快乐！”念瑜扑进她怀里。

洪知秀端着蛋糕走出来，蛋糕上的蜡烛摆成了星星的形状。“以前你总说，想和喜欢的人看遍所有星星。”他看着她，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我错过了六年，剩下的人生，能让我陪你一起看吗？”

歆瑜看着他眼底的真诚，看着身边孩子期待的眼神，那些积攒了六年的委屈，好像在这一刻找到了出口。她点了点头，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

洪知秀走上前，小心翼翼地抱住她，像抱住失而复得的珍宝。

迟到的星光，虽然晚了六年，但终究还是照亮了彼此的路。这一次，他们都不会再放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