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之后

极近景，顾声的手指搭上门把，金属的冷意从指尖渗进皮肤。“咔哒”一声，门锁弹开了，声音在寂静的空间里被放大，像是骨头错位的脆响。门缝里溢出暖黄色的光，乍一看让人以为安全，但那亮得刺眼的光却让人心里猛地一紧，像手术室里那种无影灯似的，带着点让人不安的味道。镜头缓慢推进，房间里电视屏幕正亮着，床单雪白得刺目，可空气中却飘着一股淡淡的铁锈味，隐隐透着不祥。

电视画面中，主播面无表情地播报着：“青霭镇老酒店发现七具焦尸，口中各含一颗乳牙。警方尚未找到第八具……”屏幕右下角的时间停在00:00，秒针一动不动，仿佛时间也被冻结了。镜头切到床单，半张人皮车票安静地躺在那里，边缘微微卷曲，日期正是今天。心跳声与电视雪花的“滋啦”声交织在一起，让人胸口发闷。

林小篆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嗡嗡”声像是蜂群扑翅般刺耳。她低头一看，屏幕上显示的是“顾声”。她抬起头，正对上顾声的目光——他手里也举着手机，屏幕上的名字赫然是“林小篆”。两人瞳孔猛地放大，对视的一瞬间，电视画面突然切换成实时监控。镜头里，404-B床上坐着两名旅客，正是他们自己，只是右眼下方各自多了一颗漆黑的泪痣。监控上的时间开始跳动：00:01、00:02，滴答声像催命鼓点，砸在耳边。

顾声猛地回头，房门已经不见了，墙前只剩一面落地镜。镜子中，林小篆缓缓掏出一张新车票，动作轻得像是怕惊扰了什么。她将车票递向镜外，似乎是要递给观众。票上的乘客姓名栏空白一片，像在等待某个未知的命运填写上去。镜内忽然响起机械又带着诡异笑意的童声：“请第八位乘客尽快登车。”镜面上随即浮现水银般的字迹，冰冷而清晰：“幽梦酒店，404号房，永远开业。”

车票从林小篆的指尖滑落，镜头跟随它旋转下坠。车票落地的一刹那，地板化作黑色水面，纸片浮起，空白处逐渐显现出观众的名字。观众视角猛然一震，恍若被无形的力量拽入镜中世界。

场景切换至列车车厢，灯光骤然熄灭，黑暗中只剩下七颗带血的乳牙散发幽绿磷光，排成北斗的形状。七名乘客背对着镜头，肩膀起伏同步，仿佛在共享一副肺。镜头扫过他们的脚边，每颗牙齿的根部都刻着同一个日期——今天。最后一颗牙滚动，“咔哒”一声，轻轻碰撞到鞋尖。

黑暗中，老式留声机自动降下针头。唱盘竟然是颗完整的乳牙，当针头划过时，沙哑的男声低沉地说：“终点站不是0:17，是0:00。”每个字出口，车厢里的灯光便闪烁一次，像心脏遭遇电击似的。

红灯亮起，七名乘客同时回头。他们没有五官，脸上只有一道被黑线缝死的嘴。随着线头一根根崩断，血红的乳牙露了出来。他们齐声报数：“0:00。”声音机械而重叠，震得耳膜生疼。

地面开始上涨水银，如同液体玻璃蔓延开来。镜头俯拍下去，水银表面映照出无数个“顾声”，有的哭，有的笑，有的惊恐，有的麻木。观众视角被水银吞没，窒息感扑面而来。

缺齿铜钥匙从口袋滑落，掉进水银中。钥匙齿口迅速长出细小的乳牙，像活物一样啃咬着金属。一声“咔哒”之后，钥匙自动插入地板缝隙，整个车厢开始急速下坠。镜头旋转180度，观众随车厢翻滚，耳边尽是心跳与滴水的混响。

坠落戛然而止，车厢门打开，却是一间缩小到一半的404号房，所有家具都像玩具般摆在里面。床上躺着半个人，上半身是顾声，下半身则是蜡制的鱼尾，泪痣焦黑如炭。蜡像忽然睁眼，瞳孔映出观众的面孔，嘴未动，声音却是林小篆的：“下一站，是你。”

镜头急速拉远，404号房模型被放入玻璃展示盒，盒盖合上。盒外，无数游客围观，嘴里含着血乳牙，右眼下方皆有漆黑的泪痣。标签上写着：“幽梦酒店·404号房——永久开业，欢迎回家。”

镜头转为第一人称，观众发现自己站在盒外，手中正握着那张空白车票。票上的姓名栏已经填上了自己的真名。背后传来列车汽笛声，幽梦号再次启动，倒退着驶入浓雾。观众想逃跑，但脚却像被水银粘住一般，只能眼睁睁看着车门关上。

黑屏，一行白字缓缓浮现：“倒计时，永远归零。”一滴水银落在字幕上，发出清脆的“嗒”。

画面切回留声机，唱盘依旧是一颗乳牙。针头沙沙划过，传出顾声轻笑声：“别忘了，0:00才是真正的0:17。”灯光熄灭，心跳与滴水声逐渐归于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