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最后一只行李箱拖到玄关时,窗外的梧桐叶正打着旋儿往下掉。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苏哲的名字跳出来,屏幕亮了又暗,像他从前看我的眼神,热过又冷透了。
我按下关机键,指腹蹭过机身冰凉的金属壳。三个月前他也是这样握着我的手,在鎏金拍卖行的后台,指尖带着香槟的甜气,说「念念,等拍下星陨之泪送你当订婚信物」。那天他西装口袋里别着我织的藏青领带,领针是我挑的月光石,他说「和你眼睛一样亮」。
现在想来,那大概是他演得最像的一场戏。
网暴开始的那天,我正在工作室给客户改设计图。电脑屏幕突然弹出密密麻麻的消息,#林念小三#的词条像烧起来的野火,配图是我和苏哲在画廊看展的侧影,他低头听我说话,指尖无意搭在我肩上。发图的是沈若微,他那位病了三年、最近才从国外回来的白月光。
「念念,你听我解释。」苏哲的电话打进来时,我正被评论区的污言秽语刺得指尖发抖。他的声音里带着我从未听过的疲惫,「若微身体不好,她只是太怕失去我……」
「所以我就该被她指着鼻子骂小偷?」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抖,像被风刮得快要散架的纸鸢,「苏哲,你明明知道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你说过她只是朋友。」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电话断了。再开口时,语气冷得像淬了冰:「念念,你先别闹。若微刚出院,我不能刺激她。」
那天晚上,沈若微的粉丝扒出了我的工作室地址,鲜花和恐吓信一起堆在门口。我抱着膝盖坐在地上哭,哭到后半夜才想起苏哲说过「有事随时找我」,可电话拨过去,只剩冰冷的忙音。
真正碾碎我的,是鎏金拍卖行的那场秋拍。
我裹着宽大的黑外套坐在最后一排,看沈若微穿着苏哲送的高定礼服,在聚光灯下接过那枚星陨之泪。拍卖师说「感谢沈小姐的挚友苏先生委托拍卖」,镜头扫过台下的苏哲,他望着沈若微的眼神,温柔得能溺死人。
那枚胸针,是我外祖父留给母亲的遗物。去年冬天我把它送去修复时,苏哲陪着我在工作室待到深夜,他捧着那枚黑曜石底座的鸽血红,说「等我们结婚,就让它当传家宝」。
现在它别在沈若微的胸前,像一滴凝固的血。
散场时我在走廊撞见他们。沈若微挽着苏哲的 arm,看见我时故意挺了挺胸,宝石的虹彩晃得我眼睛疼。「林小姐,」她笑盈盈的,声音甜得发腻,「谢谢你割爱,苏哲说这枚胸针配我最合适。」
苏哲的目光掠过我,像在看一个陌生人。「念念,」他说,「我们到此为止吧。」
我看着他喉结滚动,想起去年冬天他把我冻红的手塞进他大衣口袋,说「念念,我不会让你受委屈」;想起他在我生日时蹲在地上,给我系松开的鞋带,说「以后我来照顾你」;想起我趴在他怀里哭,说「从来没人对我这么好」,他拍着我的背说「以后有我」。
原来有些人的出现,就是为了把你从旧生活里拽出来,再狠狠推回更冷的深渊。
我蹲在空无一人的客厅里,行李箱的轮子硌着脚踝。手机开机后跳出来的第一条消息,是苏哲助理发来的转账,附言「苏总说,之前的事抱歉」。
我盯着那串数字看了很久,突然笑出声来。眼泪砸在地板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
其实我早就该知道的。像我这样从小在孤儿院长大,怕黑、爱哭,连说话都不敢大声的人,怎么配得上他那样的人呢?他大概只是一时兴起,看我像只没人要的小猫,逗弄几下罢了。
我把那笔钱退了回去,拉黑了所有和他有关的联系方式。窗外的梧桐叶落得差不多了,露出光秃秃的枝桠,像极了我此刻的心。
他们说世界上最毒的仇恨是有缘无分,可我现在只觉得,最毒的是他当初那句「我不会让你受委屈」。
我慢慢站起身,把最后一盏灯关掉。黑暗漫过来的时候,我忽然想起刚认识他时,他也是这样突然闯进我加班的工作室,笑着说「这么晚了,我送你回家」。
那时候的月光真好啊,落在他肩头,也落在我心里。
只是现在,月光还在,心里的那点光,被他亲手掐灭了。
我拉着行李箱轻轻带上门,楼道里的声控灯应声而亮。下去三层台阶时,我突然蹲下来捂住嘴,压抑的哭声在空荡的楼梯间里回响,像被全世界遗弃的猫。
早知道会这么疼,当初就该在他第一次对我笑的时候,转身跑掉的。
可他偏偏要闯进来,在我以为自己终于能拥有一点温暖的时候,亲手把我推回了比从前更冷的孤独里。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残忍的人啊。
我真的,好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