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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过向日葵

碎月沉星

楼道里的声控灯亮了又灭,我蹲在台阶上数着自己的呼吸,直到喉咙发紧得像塞了团棉花。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工作室的老客户发来的消息,问之前设计的橱窗方案能不能按期交。

我抹了把脸站起来,行李箱的轮子在寂静里滚出钝重的声响。走到楼下时,秋风卷着最后几片梧桐叶扑过来,粘在我风衣下摆。街角的路灯亮了,昏黄的光把影子拉得很长,像条拖不动的尾巴。

租的房子在老城区,七楼,没有电梯。我把行李箱拽到三楼就拽不动了,索性坐在台阶上歇脚。楼道窗没关严,风灌进来带着桂花的甜香,忽然想起去年这个时候,苏哲也是这样帮我搬画架,他背着我爬上顶楼天台,指着远处的霓虹说「念念,以后我们在这里装个玻璃房,放你的画」。

手机又响了,是陌生号码。我划开接听键,沈若微的声音裹着笑滚出来:「林小姐,听说你搬家了?苏哲说你性子犟,肯定不肯要补偿……」

「让他滚。」我打断她,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木头。

那边顿了顿,随即笑得更甜:「你以为他会在意吗?他现在正陪我试婚纱呢。对了,星陨之泪要改造成头冠,设计师说鸽血红配珍珠最衬我……」

我直接按了挂断,顺手把号码拖进黑名单。行李箱的锁扣突然硌到掌心,低头才发现指节攥得发白,去年冬天苏哲给我暖手时留下的薄茧印,还浅浅地嵌在虎口。

七楼的门推开时,邻居张阿姨探出头:「是小林啊?搬家怎么不叫我一声?」她接过我手里的箱子,絮絮叨叨地说,「前阵子总有人往你门口扔东西,我帮你收了些信件,好像是修复工作室寄来的。」

信封里是外祖父留下的胸针鉴定报告,夹着张便签,是修复师的字迹:「苏先生当初说要改底座刻字,我留了备份,需要的话随时找我。」便签背面,刻字的设计稿印着淡淡的铅笔痕——「林念」两个字的尾钩,缠着细小的藤蔓。

我捏着那张纸站在窗前,老城区的屋檐层层叠叠铺向远处,晾衣绳上的白衬衫被风吹得猎猎作响。手机提示音再响起时,是银行发来的到账信息,客户把尾款打过来了,附言「设计很棒,期待下次合作」。

凌晨三点,我趴在新工作室的画架前改图。窗外的月光斜斜切进来,落在摊开的设计图上,铅笔尖在纸上蹭出沙沙的响。忽然想起苏哲说过我认真的时候最动人,那时候他总坐在旁边看我画图,指尖缠着我的头发绕圈。

画到天亮时,我把设计图发出去,点开沈若微的社交账号。她穿着婚纱的照片挂在首页,头冠上的鸽血红确实亮得惊人,评论区满是祝福,苏哲的名字被反复提起,像串扎眼的玻璃珠。

我退出账号,开始收拾外祖父的遗物箱。底层压着本日记,母亲娟秀的字迹记着:「1987年秋,他送我星陨之泪,说黑曜石能辟邪,鸽血红能定情。」附页里夹着张老照片,年轻的外祖父站在画廊前,胸前别着枚胸针,底座刻着极小的「薇」字。

原来那枚胸针,从一开始就不是为谁准备的定情物。

秋天快结束的时候,我接到鎏金拍卖行的电话,说有位匿名买家拍下了我送去拍卖的设计稿。取画那天,我在走廊看见苏哲,他瘦了些,西装领口歪着,看见我时突然僵住。

「林念。」他快步走过来,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抖,「你……还好吗?」

我抱着画框侧身躲开,画纸边缘扫过他的手背。「苏先生,」我抬头看他,阳光从玻璃穹顶落下来,在他眼底碎成光点,「听说沈小姐对黑曜石过敏,星陨之泪戴久了会犯哮喘?」

他的脸色瞬间白了。

「外祖父说,真正的鸽血红是活的,会认主人。」我笑了笑,转身往外走,「苏先生,有些人有些东西,强求来也没用。」

玻璃门在身后关上时,我听见他叫我的名字,声音像被什么东西卡住。秋风卷起满地银杏叶,我把画框抱得更紧些,阳光落在脸上,暖得像刚晒过的被子。

手机响了,是新客户约看场地。我踩着落叶往前走,影子在地上蹦蹦跳跳的,像只终于挣脱了线的风筝。

街角的花店摆出新到的向日葵,我停下来挑了一束,老板娘笑着说:「姑娘眼光真好,这花向阳,养着心里亮堂。」

我抱着花站在阳光下,忽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在孤儿院的台阶上,院长妈妈也这样对我说过:「念念,心里有光,走到哪里都不会暗。」

风过时,怀里的向日葵轻轻晃了晃,像在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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