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楼的光

新客户的场地在老城区的一栋临街小楼里，木质楼梯踩上去会发出“吱呀”的轻响。推开二楼的门时，阳光正从百叶窗的缝隙里漏进来，在地板上拼出细碎的光斑。

“林设计师，这边的挑高很适合做橱窗展示。”客户指着临街的墙面，语气里带着期待，“我想做一组关于‘时光’的主题，你之前的设计里有老物件元素，特别对味。”

我指尖划过斑驳的墙皮，忽然想起外祖父修复室里那些等待重生的旧物。“可以试试把新老材料拼接，比如用黄铜框架嵌玻璃，里面摆上客户的老照片复制品。”铅笔在速写本上勾勒出轮廓时，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修复师发来的消息：“胸针底座改好了，用了pt900铂金，比原来的更耐磨。”

去取胸针的那天，修复室的玻璃柜里摆着刚完工的玉佩，翠绿的底色上，游龙的鳞片被磨得温润。“苏先生后来来过一次，”修复师递过丝绒盒子，语气平淡，“问能不能把‘林念’那两个字磨掉，我没同意。”

我打开盒子，鸽血红在灯光下泛着内敛的光，新的底座没有刻任何字，藤蔓缠绕的痕迹被保留下来，像段被小心收好的往事。“谢谢。”转身时，柜台上的台历被风吹得翻页，才发现已经是冬至。

工作室的橱窗方案落地那天，客户特意发来照片。暮色里，黄铜框架里的老照片被暖光映亮，玻璃上贴着我手写的短句：“所有逝去的，都在以另一种方式回来。”评论区里有人问设计师是谁，客户回复：“一个心里有光的姑娘。”

跨年夜的烟火在远处炸开时，我正在整理外祖父的日记。最后一页夹着张泛黄的门票，是1990年的画展，背面有行小字：“等念丫头长大，带她来看。”窗外的鞭炮声此起彼伏，手机弹出新消息，是陌生号码发来的：“对不起。”

我盯着那三个字看了几秒，删掉对话框，点开张阿姨发来的视频。她家孙子举着糖葫芦，在挂满灯笼的巷子里跑，背景里传来张阿姨的笑：“小林，明天来吃饺子啊，我包了荠菜馅的。”

年初春的时候，画廊主动联系我，说想办一场“旧物新生”主题展。整理展品时，我把那枚胸针放进玻璃展柜，旁边摆上外祖父的修复工具，标签上写着：“时光会磨损很多东西，但总有一些，会被记得。”

开幕式那天，阳光穿过画廊的穹顶，落在胸针的鸽血红上，折射出细碎的光。有个穿白衬衫的男生站在展柜前很久，转身时撞翻了我手里的画册。“抱歉！”他慌忙去捡，指尖触到扉页上的签名时顿了顿，“你就是林念？我很喜欢你的橱窗设计，特别是那个时光主题。”

我看着他眼里的光，忽然想起向日葵在阳光下的样子。“谢谢。”风吹过画廊的落地窗，带来街角花店的香气，这次是郁金香的味道。

男生挠了挠头，递过手里的速写本：“我是建筑系的，画了张你的展柜设计图，能不能……请你指点一下？”

铅笔在纸上的沙沙声，像极了某个清晨改图时的声响。但这一次，阳光落在两个人的手背上，暖得恰到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