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生的速写本上，展柜的线条带着建筑特有的严谨，却在角落画了朵小小的向日葵，花瓣歪歪扭扭的，像随手添上的温柔。“这里的承重柱可以包层旧木皮，”我指着图纸边缘，“和你设计的弧形展架能呼应出时光的层次感。”
他眼睛亮起来，指尖在纸页上敲了敲：“我就觉得少了点什么！你一说就通了。”阳光从他发梢溜过去，在画册上投下细碎的阴影，“对了，我叫周明宇，在隔壁街的建筑工作室实习。”
画廊的人渐渐多起来，周明宇帮我把散落的宣传页叠好，又跑去给盆栽添了水。临走时他抱着速写本，耳朵有点红：“画展结束后，能不能……请你去看新落成的玻璃图书馆？我参与了采光设计。”
我望着他身后飘进来的郁金香香气，点了点头。
去图书馆那天是春分，风里裹着新草的味道。周明宇站在玻璃穹顶下，指着折射进来的光斑给我看：“你看，正午时阳光会在地面拼出星座图。”他忽然从背包里掏出个木盒子，“之前在展柜里看到那枚胸针，觉得藤蔓纹样很特别，仿着做了个书签。”
胡桃木的书签上，“林念”两个字的尾钩缠着细藤，和外祖父胸针的设计稿几乎一样。我捏着书签的边角，忽然想起修复师说的“备份”——原来有些痕迹，真的会以不同的方式留下来。
四月的雨下了整整一周，我窝在工作室改图，周明宇每天都会带杯热姜茶来，坐在旁边看我画图。他不像苏哲那样会说动人的话，只是在我笔尖顿住时，递过块削好的橡皮，或者轻声说“这里的线条可以再软一点”。
有天傍晚雨停了，他突然指着窗外：“快看！”老城区的屋檐上冒出半截彩虹，晾衣绳上的白衬衫还在滴水，水珠顺着衣角坠下来，在夕阳里闪成碎钻。“我奶奶说，彩虹是老天爷在晒被子。”他笑得像个孩子。
客户的新橱窗用了旧钟表的齿轮做装饰，周明宇帮我扛来一箱从旧货市场淘的铜制零件，手指被划了道口子也不在意。“你看这个，”他举着个生锈的怀表，“拆开里面的发条，能做灯串的挂钩。”
怀表的玻璃罩碎了块，露出里面泛黄的内芯，刻着模糊的日期——1987年秋。我忽然想起母亲日记里的话，指尖抚过那些细密的齿轮，像触到了时光的纹路。
开展那天，周明宇站在橱窗对面的梧桐树下，举着相机拍了很久。“有个细节你肯定没注意，”他跑过来给我看照片，“阳光穿过齿轮时，在地上投的影子，像极了藤蔓。”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陌生号码发来的彩信，沈若微穿着病号服躺在床上，配文“过敏加重，婚礼延期”。我删掉消息，抬头看见周明宇手里拿着支向日葵，花瓣上还沾着露水。
“老板娘说今天的花最精神。”他把花塞进我手里，风吹起他白衬衫的领口，“图书馆的星空灯装好了，晚上去看吗？”
老城区的路灯亮起来时，我们踩着满地梧桐花往前走，影子被拉得很长，却不再像拖不动的尾巴。周明宇的指尖偶尔碰到我的手背，像初春的风拂过新抽的枝芽，轻得让人心里发颤。
星空灯亮起来的瞬间，玻璃穹顶下浮着细碎的光点，周明宇忽然握住我的手：“林念，我不是在看灯。”他的掌心很暖，没有薄茧，却比任何时候都让人安心。
远处传来夜市的叫卖声，混着爆米花的甜香。我低头看着交握的手，忽然明白，有些时光会褪色，但总会有新的光亮，沿着藤蔓的纹路，悄悄爬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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