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狩猎者

伦敦的夜，总是裹挟着湿冷的气息，浓雾如幽灵般游走在街灯周围，将那本就昏黄的光晕揉成毛边，模糊得像一幅未完成的水彩画。莫里亚蒂·梵卓站在泰晤士河南岸的一栋废弃仓库前，黑色长风衣的衣摆被夜风轻撩，几乎融进了深沉的夜色之中。他抬起手腕，瞥了一眼表盘——凌晨两点十七分，距离日出还有三个小时四十三分钟。时间绰绰有余，足够他完成调查并返回住所。

“又一个适合行动的夜晚。”他低声喃喃，嘴角微微扬起，带着一丝自嘲的弧度。三个世纪过去，黑暗早已成为他的老朋友，就像血液的腥甜和永生的孤独一样，他早已习惯了这一切。

警戒线在夜风中轻轻晃动，像是某种脆弱的防线，徒劳地将罪恶与秩序隔开。梵卓跨过它，皮鞋踩在潮湿的鹅卵石地面，没有发出一点声响。作为私家侦探，他本不该出现在这里，但苏格兰场的老朋友马克警司欠他一个人情。更关键的是，这起案件，透着一股不同寻常的味道。

仓库大门上的封条已经被撕开，显然有人捷足先登了。梵卓皱眉，敏锐的嗅觉捕捉到了空气中残留的香水气息——茉莉与琥珀的混合，优雅中带着锋芒。女性，三十岁上下，右手指尖有淡淡的火药味，说明她经常接触枪械。

“警察。”他迅速得出结论，同时心底掠过一丝不安。难道苏格兰场已经派了新人来处理这案子？

推开铁门时，一声刺耳的“吱呀”声划破寂静，腐败与血腥的气息扑面而来。梵卓的瞳孔在黑暗中扩张，视网膜上的特殊结构让他能清晰地看清仓库内的每一处细节：散落的木箱，墙上的涂鸦，还有一具被白布覆盖的尸体，静静地躺在中央。

而站在尸体旁的，是一个女人。

她背对着门口，金棕色的短发整齐地贴着脖颈，深灰色风衣下露出剪裁得体的西装剪影。即便没有回头，梵卓依然能感受到她紧绷的肌肉和蓄势待发的姿态——这是个训练有素的人，危险至极。

“康斯坦丁警探，我以为现场封锁令上明确写着早上六点前禁止进入。”梵卓故意加重脚步声，观察着她的反应。

女人猛地转身，右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枪套上。梵卓借着微弱的光线打量她——橄榄色的皮肤，淡绿色的眼睛锐利如刀，左眉上方有一道细微的疤痕。艾琳·康斯坦丁，苏格兰场新调来的凶杀组探长，破案率惊人，但性格刚硬，质疑上级后被“流放”到这种边缘案件。

“梵卓先生。”她冷冷开口，警惕的神色丝毫未减，“马克警司提到过你会来，但我没想到是在这种时间。”

“黑夜比白昼诚实得多，警探。”梵卓缓步靠近，语气平静，“它不会掩饰罪恶，只会将它们暴露在月光之下。”

艾琳轻哼一声，“诗意掩盖不了你非法闯入的事实。”说罢，她移开了按在枪套上的手，掀开了盖住尸体的白布，“既然来了，看看这个。”

即便经历了三个世纪的死亡与杀戮，眼前的景象仍让梵卓的血液在瞬间凝固。尸体是一名年轻男性，苍白如纸的皮肤紧贴骨骼，眼球深陷，嘴唇向后拉扯，露出牙齿，仿佛死前经历了极度的痛苦与恐惧。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颈部的两个细小穿孔，以及胸前用鲜血绘制的诡异图案——一对展开的翅膀，扭曲得像是某种天使的化身。

“第三起了。”艾琳的声音异常平静，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所有受害者都被完全抽干了血液，没有任何外伤，除了……”她指向颈部的小孔，“这两个像是注射痕迹的穿孔。法医找不到失血的原因，现场也没有任何血迹残留。”

梵卓蹲下身，假装检查尸体，实际上让吸血鬼的本能接管了感官。他闻到了——那微弱的、几近被化学清洁剂掩盖的同类气息。这不是普通的凶杀案，而是吸血鬼所为，并且是个老手，懂得如何不留痕迹地掩盖证据。

“你们怎么称呼这个案子？”他不动声色地问道。

“‘血天使’连环杀人案。”艾琳点燃一支烟，火光映照着她疲惫的脸庞，“媒体还没拿到消息，但迟早会引发恐慌。上面要求尽快结案，目前建议方向是某种邪教仪式……”她突然停顿了一下，直视梵卓的眼睛，“但我不信这些鬼话。有什么东西正在伦敦街头狩猎，而我要抓住它。”

梵卓感受到一阵异样的兴奋。这个人类女性的直觉敏锐得可怕。“为什么找我？苏格兰场不缺优秀的侦探。”

“因为我读过你的档案。”艾琳吐出一口烟圈，语气中带着一丝笃定，“过去十年里，你经手的十七起‘超自然’案件，官方记录都归为巧合或精神失常，但你总能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她向前迈了一步，声音低沉却坚定，“我要知道真相，梵卓先生。无论它多么……不合常理。”

月光透过破碎的窗户洒落下来，将两人的影子拉长交织在一起。梵卓能听到艾琳平稳有力的心跳，闻到她血液中因肾上腺素而微妙变化的气息。如此接近，如此危险。三百年来的生存本能告诉他远离这个过于敏锐的警探，但某种更古老的好奇心却驱使他靠近。

“真相往往比虚构更加离奇，警探。”梵卓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如果你真的想追查这个案子，明天日落后来我的办公室。带上所有案卷的复印件。”

“为什么是日落？”艾琳挑了挑眉。

“因为……”梵卓微微一顿，选择了一个近乎真实的谎言，“我是个夜行动物。”

离开仓库时，东方的天空已经泛起微光。梵卓加快了脚步，思绪却停留在那个诡异的血天使图案上。这不是随机的杀戮，而是某种讯息——一个古老而只对血族有意义的符号。伦敦地下吸血鬼社会正在进行某种变化，而他，莫里亚蒂·梵卓，可能是唯一能够阻止这场灾难的人。

前提是，他能在保持人类身份的同时，与一个步步紧逼的警探周旋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