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前的一个小时，梵卓从沉睡中悠悠转醒。他的棺材藏在切尔西区一幢维多利亚式建筑的地下室，那里被伪装成古董家具储藏间。三百年的流亡生涯，让他深知谨慎的重要。

冲去身上防腐液的味道后，梵卓换上他惯常的装束：定制西装、暗红色丝质领带，还有那件标志性的黑色长风衣。镜子里的男人约莫三十五六岁模样，黑发里掺杂着几缕优雅的银白，面容英俊，却带着岁月沉淀出的冷峻。这是个完美的伪装——足够吸引人目光从而融入人群，又足够普通不会引起怀疑。

办公室位于苏荷区一栋老建筑顶层，透过落地窗能俯瞰伦敦的万家灯火。梵卓刚整理完案件资料，门铃就准时响起。

艾琳·康斯坦丁站在门外，穿着和昨夜相像的装束，只是换了件深蓝色衬衫。她手里拿着厚厚的档案袋，眼下有明显的黑眼圈。

“你看起来像整夜没睡呢，警探。”梵卓侧身让她进来。

“法医报告出来了。”艾琳直入主题，把档案袋扔在桃花心木办公桌上，“所有受害者血液里都检测到一种未知酶类，能瞬间分解血红蛋白。科学院的专家正为这个发现争得面红耳赤。”她顿了下，“还有，每个受害者血型都是AB阴性。”

梵卓眉毛一挑。AB阴性是最稀有的血型，在吸血鬼传说中被称为“月之血”，据说能极大增强吸血鬼的能力。如果有血族在狩猎这种血型的人类……

“你怎么看待这些发现？”他试探着问。

艾琳直视他的眼睛：“我觉得我们在对付某种科学还未命名的掠食者。也许是基因突变体，或者……”她深吸一口气，“传说里的吸血鬼。”

办公室陷入沉默。梵卓没料到她会如此直言。多数人类即便面对证据也会找各种借口否定超自然存在，可这警探不一样。

“有趣的理论。”梵卓语调平稳，“但吸血鬼只是民间传说，不是吗？”

“是吗？”艾琳从档案袋抽出一张照片，“这是第一个受害者公寓监控截图。看这身影。”

照片上是个模糊黑影，正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移动，几乎成了残影。

“可能是摄像机故障吧。”

“三个不同角度的摄像头同时故障？”艾琳冷笑，“别把我当傻子，梵卓。我知道你在隐瞒什么。问题是——你站在哪一边？”

梵卓感到獠牙隐隐作痛，这是情绪波动时的生理反应。他得小心应对这个警探。“我站在真相这边，警探。仅此而已。”

“那就证明给我看。”艾琳突然从腰间掏出一把银质小刀拍在桌上，“传说中吸血鬼怕银器。拿起来。”

空气仿佛凝固了。梵卓盯着那把雕琢精美的古董小刀，认出十八世纪威尼斯工匠的风格。它确实能伤到他，但不至于致命。

“你在玩危险游戏，警探。”他轻声道。

“生活本就危险。”艾琳毫不退缩，“拿起来，不然就承认我的猜测是对的。”

梵卓缓缓伸手，在触碰银刀瞬间故意让指尖冒出一缕几乎看不见的青烟。他面不改色地拿起小刀把玩，然后放回桌上。“满意了吗？”

艾琳皱眉，显然对结果感到困惑。“也许我错了……”

“也许你太沉迷怪物传说，忽略了现实中的邪恶。”梵卓转移话题，“这些受害者除了血型，还有什么共同点？”

“都曾在圣玛丽医院就诊过。”艾琳不太情愿地回到案件本身，“我正在查他们的医疗记录。”

医院。梵卓眼神一凛。吸血鬼要想大量获取特定血型人类信息，医院血库是最佳来源。而圣玛丽医院……正是伦敦几个古老血族家族的势力范围。

“我需要去医院看看。”梵卓起身，“单独行动更不引人注目。”

“不行，这是我负责的案件。”艾琳坚决道，“要么一起，要么我申请搜查令正式调查。”

梵卓权衡利弊。让这固执的警探单独行动可能更危险，至少在自己视线范围内能控制局面。“随你便。但必须按我的方式来。”

“你的方式？”

“午夜访问。”梵卓露出神秘微笑，“怪物们最活跃的时候。”

当午夜钟声敲响十二下，梵卓和艾琳潜入圣玛丽医院档案室。借着手机微弱光亮，艾琳查找受害者医疗记录，梵卓则假装帮忙，实则搜寻其他线索。

“找到了！”艾琳低声说，“所有受害者在过去六个月内都做过血液检查，负责的医生都是……”她翻到签名页，“理查德·布莱克伍德。”

梵卓瞳孔收缩。布莱克伍德是古老吸血鬼姓氏，属于“血蔷薇”家族——一个以残忍和野心著称的血族派系。如果他们在收集AB阴性血型人类信息……

突然，走廊传来脚步声。艾琳迅速关闭手机灯光，两人屏住呼吸。脚步声停在门外，接着钥匙转动声响起。

“躲起来。”梵卓耳语，推着艾琳藏进档案柜后。他自己融入阴影中，吸血鬼能力让他几乎隐形。

门开了，一个高瘦身影进入。即使黑暗中，梵卓超凡视力也能看清来人：苍白如蜡的皮肤、锐利五官，还有暗处微微发红的眼睛。毫无疑问，这是个吸血鬼，而且很可能是布莱克伍德家族成员。

男人径直走向血库记录区，开始翻阅文件。梵卓悄无声息靠近，闻到对方身上古老血液和陈旧坟墓气息。这是个至少两百岁的吸血鬼，危险而强大。

就在梵卓考虑如何行动时，艾琳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在这死寂档案室里，这声音如同惊雷。

吸血鬼猛地抬头，红色瞳孔在黑暗中燃烧。“谁在那里？”他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

梵卓瞬间做出决定，他以人类不可能达到的速度冲向吸血鬼，在对方反应过来前掐住喉咙。“跑！”他对艾琳大喊。

艾琳虽震惊于梵卓速度，但训练有素的她立刻拔枪瞄准。“苏格兰场！不许动！”

吸血鬼发出刺耳笑声，轻松挣脱梵卓控制——这证明他比预估得更强大。“一个叛徒和愚蠢人类女孩。”他用古英语说道，“多么有趣组合。”

梵卓露出獠牙，眼睛变成血红色：“离开伦敦，布莱克伍德。这儿不是你们的猎场。”

“啊，你知道我们家族。”吸血鬼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獠牙，“那你也该知道，血蔷薇一旦绽放，必将饮尽月之血。”他转向艾琳，“从你开始，小警探。”

一切发生太快。吸血鬼扑向艾琳，梵卓全力拦截但仍慢一步。艾琳开枪，银质子弹击穿吸血鬼肩膀，让他痛苦嚎叫。但伤口几乎马上开始愈合。

“银弹？”吸血鬼狞笑，“聪明，但不够。”他击飞艾琳的枪，掐住她的脖子提起。

梵卓感到体内沉睡野兽苏醒了。三百年来他严格控制嗜血欲望此刻爆发，力量如潮水涌向四肢。他不再压抑，释放全部吸血鬼本质扑向同类。

档案室成了两个超自然生物战场。书架倒塌，文件四散，艾琳蜷缩角落，震惊看着梵卓与吸血鬼以非人速度交战。最终，梵卓抓住机会将银刀刺入对方心脏。

吸血鬼发出最后一声尖叫，然后化为灰烬飘散。

寂静重新降临。梵卓转身面对艾琳，仍保持着吸血鬼形态——苍白皮肤、血红双眼、突出獠牙。他知道秘密已经暴露，等待她反应。

艾琳颤抖着站起来，没逃跑或尖叫。她直视梵卓眼睛：“所以……这就是真相。”

“现在你知道了。”梵卓声音低沉，“要逮捕我吗，警探？”

长时间沉默后，艾琳弯腰捡起枪：“我只逮捕杀人犯。刚才那个……家伙，才是我们要找的‘血天使’。”

“不，他只是执行者。”梵卓摇头，“背后还有更强大存在。布莱克伍德家族在进行某种仪式，需要特定血型牺牲品。”

“为什么帮我？”艾琳突然问，“你可以让他杀了我，保住你的秘密。”

梵卓思考片刻，选择说出部分真相：“因为我厌倦看着无辜者死去。三百年已足够让人明白，永生若建立他人痛苦之上，便只是永恒诅咒。”

月光透过窗户，为两人镀上银边。人类与吸血鬼，本该是猎手与猎物关系，此刻却因共同敌人结成脆弱同盟。

“接下来怎么办？”艾琳问，语气中有恐惧也有决心。

“我们找出谁在指挥这些杀戮。”梵卓恢复人类外貌，但眼神依旧冰冷，“然后阻止他们。但你必须明白，这远比普通案件危险。”

艾琳整理好散落文件，突然发现一张被忽略纸条：“等等，这是什么？”她展开纸条，上面用古老花体字写着一段话：

“当第十三滴月之血落入圣杯，沉睡者将苏醒，血蔷薇将统治白昼与黑夜。”

“仪式咒语。”梵卓表情凝重，“他们已收集十二个受害者……还差最后一个。”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意识到情况紧迫性。伦敦夜幕下，一场关乎生死狩猎正式开始——而他们既是猎人，也可能成为猎物。

血色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