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寂静》杀青宴的灯光刺得谢瑾萱眼睛发痛。香槟杯碰撞的声音、此起彼伏的笑声、相机快门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眩晕的嘈杂。她站在宴会厅中央,嘴角挂着完美的微笑,手指却紧紧攥着香槟杯柄,指节泛白。
"谢总,恭喜电影顺利杀青!"一位记者挤到她面前,话筒几乎戳到她下巴,"作为制片人兼女主角,您如何评价这次'双重身份'的体验?"
谢瑾萱微微后仰,保持礼貌距离:"挑战很大,但也很充实。感谢整个团队的配合。"
"据说拍摄期间您曾高烧到39度仍坚持工作,这种敬业精神令人敬佩。"记者话锋一转,"不过有传言说,您之所以这么拼命,是为了证明给贺总看?"
谢瑾萱的笑容僵了一瞬:"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就是..."记者压低声音,却故意让周围人都能听见,"您和贺总的婚姻一直被质疑是商业联姻,您是否希望通过个人成就来证明这段关系的真实性?"
宴会厅突然安静了几分,几双耳朵明显竖了起来。谢瑾萱感到一阵热血涌上脸颊,她抿了一口香槟争取思考时间。
"我和行远的婚姻不需要向任何人证明什么。"她尽量保持语调平稳,"至于工作,我一向认真对待,与婚姻无关。"
记者不依不饶:"但贺氏集团在您拍摄期间提供了大量资源支持,包括国际摄影师马克·刘易斯的加盟,这难道不是贺总对您的特殊照顾吗?"
谢瑾萱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她确实从剧组那里听说了贺行远在背后做的种种安排,但两人从未正面谈论过这件事。现在被当众点破,一种被监视的窒息感油然而生。
"商业合作在行业内很正常。"她生硬地回答。
"那么您和贺总的关系,是否也始于商业合作呢?"记者眼中闪烁着捕猎般的光芒,"有消息称,您们是在讨论贺氏投资华阳娱乐时决定联姻的,这是真的吗?"
谢瑾萱的太阳穴突突直跳。这个记者明显做了详尽调查,每一句话都像刀子般精准刺向她最脆弱的部分。香槟的酒劲上涌,连日来的疲惫和压力突然决堤。
"听着,"她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我和贺行远确实始于商业合作,但这不代表——"
话说到一半,谢瑾萱猛地刹住。她意识到自己差点在媒体面前承认了婚姻的交易性质。但为时已晚,记者们已经像嗅到血腥的鲨鱼般围拢过来,闪光灯疯狂闪烁。
"所以您承认这是一场商业联姻?"
"贺总知道您这样评价你们的婚姻吗?"
"请问合约期限是多久?"
问题如冰雹般砸来。谢瑾萱站在原地,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程小雨迅速挤到她身边,护着她往外走:"抱歉,谢总需要休息。采访到此为止。"
逃离宴会厅,谢瑾萱钻进等候的车里,双手不住发抖。她掏出手机,屏幕上已经跳出好几条新闻推送:
《谢瑾萱亲口承认:与贺行远婚姻纯属商业合作》
《惊天爆料!贺谢联姻实为合约关系》
《商业联姻真相浮出水面,贺氏股价恐受影响》
"该死..."谢瑾萱捂住脸。一场即兴的情绪爆发,可能毁掉她和贺行远精心维护的一切。
手机震动起来,贺行远的名字在屏幕上闪烁。谢瑾萱深吸一口气才接听:"行远,我——"
"我已经知道了。"贺行远的声音异常冷静,"公司公关部正在处理。你现在回家,不要回应任何媒体。"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那个记者一直追问——"
"回家再说。"贺行远简短地打断她,挂断了电话。
回到别墅,谢瑾萱在客厅里来回踱步,等待贺行远归来。墙上时钟的秒针走动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每一秒都像在提醒她犯下的错误。
凌晨一点,门终于开了。贺行远走进来,西装外套搭在手臂上,领带松开,脸上写满疲惫。
"行远,我真的很抱歉。"谢瑾萱立刻迎上去,"我当时太累了,那个记者一直咄咄逼人..."
贺行远放下外套,揉了揉太阳穴:"公关部已经发布了声明,说你的话被断章取义,我们婚姻建立在深厚感情基础上。"他走到酒柜前倒了一杯威士忌,"明天我会安排几家友好媒体做正面报道,尽量挽回影响。"
谢瑾萱注意到他说这些话时的机械感,就像在处理一份普通危机公关案,而不是他们的婚姻。
"你...不生气吗?"她小心翼翼地问。
贺行远转身看她,眼神复杂:"生气什么?你只是说了实话。"
这句话像刀子一样刺入谢瑾萱心脏。她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回应。
"我累了,先去休息。"贺行远放下几乎没动过的酒杯,"明天还有很多事要处理。"
看着他上楼的背影,谢瑾萱突然意识到,比起愤怒或指责,贺行远的这种冷静疏离更让她害怕。就像一堵无形的墙,悄无声息地竖立在他们之间。
接下来的日子,贺行远变得异常忙碌,早出晚归,有时甚至不回家过夜。当他们共处一室时,交谈也仅限于必要的工作话题,那种曾经的默契与温暖仿佛从未存在过。
谢瑾萱试图找机会解释,但每次开口,贺行远都会礼貌而坚决地转移话题。最让她心痛的是,他依然完美地履行着"丈夫"的公开职责——在必要的社交场合出现,适时地揽她的腰,甚至在媒体面前亲吻她的额头。但一旦离开公众视线,那种疏离感立刻重现。
一周后的早晨,谢瑾萱在厨房遇到正在煮咖啡的贺行远。他穿着深灰色西装,侧脸在晨光中棱角分明,却透着一种难以接近的冷峻。
"今天华阳有董事会,我会出席。"他头也不抬地说,"作为大股东,我有义务了解公司近况。"
"当然。"谢瑾萱点点头,"十点在总部大楼。"
贺行远端起咖啡杯准备离开,谢瑾萱鼓起勇气拦住他:"行远,我们需要谈谈。"
"公事可以在董事会上谈。"贺行远绕过她。
"不是公事!"谢瑾萱抓住他的手臂,"是关于我们的事。那天在杀青宴上,我说的话..."
贺行远轻轻挣脱她的手:"瑾萱,没必要再提了。我们都清楚这段婚姻的本质。"他顿了顿,"只是以后在公众场合,请更谨慎一些。"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谢瑾萱胸口发闷。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真正难过的不是媒体危机,而是失去了与贺行远之间那种微妙的联系。那些共同早餐时的轻松交谈,影音室里依偎看电影的温暖,甚至是为小事争执的烟火气...现在全都消失了。
华阳娱乐的董事会进行得异常顺利,甚至顺利得有些诡异。贺行远全程保持专业态度,对谢瑾萱的经营决策给予充分支持,但眼神交流几乎为零。会议结束后,他立刻离开,连程小雨都察觉到了异常。
"谢总,您和贺总...还好吗?"程小雨小心翼翼地问。
谢瑾萱强打精神:"没事,只是最近工作太忙。"她转移话题,"对了,新电影的宣传方案准备得怎么样了?"
"基本就绪,不过..."程小雨犹豫了一下,"财务部刚刚通知,说税务局突然要来查账,要求我们提供过去三年的全部财务记录。"
谢瑾萱皱眉:"查账?为什么?我们一直很规范。"
"不清楚,通知上只说'接到举报'。"程小雨压低声音,"更奇怪的是,有几家媒体突然开始挖您大学时期的旧事,说什么您靠不正当手段获得第一个角色..."
谢瑾萱脸色骤变:"哪家媒体?"
"《娱乐周刊》和《财经透视》,都是林美琪的熟人。"程小雨递过一份打印材料,"最离谱的是这篇,暗示您和贺总的婚姻是为了掩盖华阳的资金问题。"
谢瑾萱快速浏览文章,胸口越来越闷。这不仅仅是对她个人的攻击,更是对华娱乐和贺氏集团的公然挑衅。而且时机如此巧合,就在她和贺行远关系紧张之际。
"联系公关部,准备声明。同时让法务部审查所有财务记录,确保万无一失。"谢瑾萱站起身,"我去找贺行远谈谈。"
走出华阳大楼,谢瑾萱拨通贺行远的电话,却直接转入语音信箱。她转而打给周明哲,对方支支吾吾地说贺行远去上海出差了,至少一周不会回来。
这明显是刻意回避。谢瑾萱站在路边,突然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孤独。过去遇到危机,她总能独立应对,但这次不同——不仅因为事态严重,更因为她第一次有了想要依靠的人,而那个人却不在身边。
回到空荡荡的别墅,谢瑾萱机械地处理着工作邮件,却无法集中注意力。最终,她放下电脑,走向贺行远的书房。也许在那里能找到一些线索,了解他真正的想法。
书房保持着一贯的整洁,每份文件都归类整齐。谢瑾萱轻轻抚过书桌,目光落在半开的抽屉上。里面露出一角蓝色文件夹,标签上写着"华阳"。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拉开了抽屉。文件夹里是华阳娱乐近期的财务报告和市场分析,每一页都有贺行远细致的批注。翻到最后,她发现一张手写便条:
「瑾萱需要独立空间证明自己,但请确保资源随时待命。——Z」
Z显然是周明哲。这张便条证实了贺行远一直在背后默默支持她的事业,即使在他们冷战期间。谢瑾萱的鼻子突然发酸,她小心地将文件放回原处,正准备离开,余光瞥见书柜下层的一个旧纸箱。
出于某种直觉,她蹲下身,轻轻打开纸箱。里面是几本高中时代的笔记本和一本相册。相册封面已经泛黄,但依然能看清"S中篮球联赛"的字样。
谢瑾萱翻开相册,里面全是高中篮球赛的照片。起初她以为会看到贺行远在球场上的英姿,但很快发现,相册中至少三分之一的照片都聚焦在观众席——准确地说,是聚焦在她身上。有她专注看比赛的样子,有她和同学说笑的瞬间,甚至有几张明显是偷拍的特写。
最后几页是剪报,全是S中校报上谢瑾萱参与的戏剧社报道和获奖消息,每一篇旁边都标注着日期。最新的一篇是她获得大学录取通知时校报的采访,旁边用熟悉的笔迹写着:「祝前程似锦。会想你的。」
谢瑾萱的手指微微发抖。这些收藏品跨越了整整三年,证明贺行远对她的关注远早于他们的重逢。而他将这些记忆保存至今,却从未主动提及。
合上相册,谢瑾萱突然明白了什么。也许贺行远疏远她,不是因为她在媒体面前失言,而是因为她的那句话证实了他最深的恐惧——她只把这段婚姻看作交易。就像他说的,"你只是说了实话"。
电话铃声突然响起,打断了她的思绪。是程小雨。
"谢总,不好了!"程小雨的声音带着哭腔,"网上有人匿名爆料,说您第一部电影的资金来源有问题,还附了所谓的'证据'。几家投资方已经来电话询问情况了!"
谢瑾萱握紧手机:"什么样的证据?"
"一些模糊的银行转账记录和邮件截图,看起来很假,但传播得很快。"程小雨顿了顿,"更糟的是,有人把这事和税务调查联系到一起,暗示贺氏在帮您洗钱..."
谢瑾萱的血液几乎凝固。这不仅是对她个人声誉的攻击,更可能牵连贺氏集团。而幕后黑手显然深谙此道,时机和角度都选得极其毒辣。
"我马上回公司。"她挂断电话,快速收拾好贺行远的物品,最后看了一眼那本相册。
驱车前往华阳的路上,谢瑾萱的思绪乱如麻。这次危机来得太突然,也太有针对性,明显是有人精心策划。而最让她不安的是,爆料中涉及的一些细节,只有极少数内部人士才知道...比如贺氏与华阳早期的资金往来。
一个可怕的念头浮现在脑海:会不会是贺家的人?贺敏一直反对这门婚事,贺震霆也从未接受她这个儿媳。如果真是这样,她该如何应对?告诉贺行远他的家人可能在背后捅刀子?
华阳娱乐的会议室灯火通明,高管们面色凝重地讨论着危机应对方案。谢瑾萱强迫自己集中精力,一整个下午都在与公关、法务团队制定对策。
晚上九点,当大部分人离开后,程小雨悄悄走进办公室:"谢总,我查到一些东西。"她递过一份资料,"那个匿名账号的IP地址,经过几次跳转后,最终定位在贺氏集团总部大楼。"
谢瑾萱的胸口像被重锤击中。最坏的猜测被证实了。
"你确定?"
程小雨点点头:"我大学同学在网络安全公司,他帮忙追踪的。不过..."她犹豫了一下,"IP地址具体指向哪个部门还无法确定。"
谢瑾萱疲惫地揉揉太阳穴:"谢谢,这件事先别声张。"
回到家已是深夜,别墅依然漆黑一片。谢瑾萱打开灯,被突然出现在客厅的贺行远吓了一跳。
"你...回来了。"她结结巴巴地说,心跳加速。
贺行远站在窗前,西装外套搭在沙发背上,领带松开,表情难以捉摸:"危机处理得怎么样?"
"还在控制范围内。"谢瑾萱谨慎地回答,"你怎么知道..."
"整个财经版都在报道,我想不知道都难。"贺行远走近几步,"为什么不告诉我?"
谢瑾萱直视他的眼睛:"我试过联系你,但你去了上海。"
"我没有去上海。"贺行远皱眉,"只是不想被打扰。"
这句话像刀子一样刺进谢瑾萱心脏。她别过脸:"华阳是我的公司,我能处理好自己的问题。"
"即使问题涉及贺氏?"贺行远的声音冷了下来,"你知道那些爆料把两家公司都拖下水了吗?"
谢瑾萱猛地抬头:"所以你是在担心贺氏的声誉?"
"我是在担心你!"贺行远突然提高音量,随即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瑾萱,这不是你一个人能应付的局面。有人明显在针对你,而且手段狠辣。"
谢瑾萱咬住下唇。现在该告诉他IP地址的事吗?如果说出贺氏内部可能有人参与,他会相信吗?还是会认为她在推卸责任?
"我...查到一些线索。"她最终决定实话实说,"爆料账号的IP地址,最终定位在贺氏总部。"
贺行远的表情瞬间凝固:"你确定?"
"很确定。"
一阵沉默。谢瑾萱观察着贺行远的反应,看到他眼中闪过震惊、困惑,最后是冰冷的愤怒。
"我会查清楚。"他简短地说,"在这之前,不要轻举妄动。"
"行远,"谢瑾萱鼓起勇气,"如果...如果是贺家的人呢?"
贺行远的目光变得锐利:"你是指我姑姑?还是我父亲?"
"我不知道。"谢瑾萱诚实地说,"但贺敏一直不喜欢我,而贺震霆..."
"我会处理。"贺行远打断她,"无论谁在背后搞鬼,都会付出代价。"
他转身要走,谢瑾萱下意识抓住他的手臂:"行远,等等。"她深吸一口气,"关于杀青宴那天...我说的话不是那个意思。我从来没有把我们的婚姻仅仅当作交易。"
贺行远静静地看着她,目光深沉:"那当作什么,瑾萱?"
谢瑾萱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太多情绪堵在胸口,让她无法理清思绪。她爱他吗?是的,她终于敢承认这一点。但在这个充满算计和背叛的时刻表白,似乎是对感情的亵渎。
"我不知道。"她最终低声说,"但不仅仅是交易。"
贺行远的表情柔和了些许:"那就够了,暂时。"他轻轻挣脱她的手,"现在先解决危机,我们的事...以后再说。"
看着他上楼的背影,谢瑾萱突然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疲惫。这场始于商业合作的婚姻,已经变得比她想象中复杂千百倍。而最讽刺的是,当她终于认清自己的感情时,外界的风暴却可能将他们彻底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