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顾魏当年没有等来高雯醒来的消息,只等来了她的离开。
高雯是在顾魏高考的那天走的。
直到现在顾魏都不知道高雯是什么时候醒的,又是什么原因离开的,又为何这么多年都没有想过和他联系。
那年他刚从考场出来,别的同学都在为终于解放了而欢呼,而他只想着快点回医院去陪着高雯。
可是等他来到病房的时候,面对他的只有空荡荡的床位。
他跑去问病房的护士,护士却说病人昨天刚醒,家属要求出院,今天已经把她接走了。
昨天他原本想考完数学就来陪一会高雯的结果被他爸妈拦住了,没想到就这么一步差错,他就没有见到高雯醒来。
他又跑去高家,问高明风高雯的下落,高明没有回答他,只是让他把高雯忘了。
怎么忘?为什么要忘?
没人告诉他高雯的下落,他就自己去查,这么多年存下来的零花钱他全给私家侦探去查,又去求那些又人脉的叔叔阿姨,还去求了他爸妈。
结果……
等来的却是爸妈的逼迫。
银行卡全被冻结,他也被父母关在房间里不让出来,手机被收,连车库也锁了。
那些他请求的叔叔阿姨也避而不见。
顾魏把拳头砸在门板上,指骨撞得生疼,可那扇实木门纹丝不动。
“放我出去!”他吼道,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撞出回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嘶哑,“你们凭什么拦着我?高雯她醒了!她醒了你们为什么不告诉我?!”
门外没有回应。只有楼下传来父亲压低的声音,大概是在打电话,词句零碎地飘上来,“……别让他乱跑……影响前程……”
前程?
顾魏扯了扯嘴角,露出个嘲讽的笑。
他不明白。
高雯的车祸是意外,是那个闯红灯的货车司机的错,和他没有半点关系。
他们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要像藏一个秘密一样藏起她?为什么连让他见一面、说句话的机会都不给?
“爸!妈!”他又开始砸门,指关节红得发肿,“我只要知道她去哪了!我保证不打扰她,我就想知道她好不好!”
回应他的,只有越来越沉的寂静。
护士说“昨天醒的”,他算着时间,昨天下午数学考完,他本该去医院的。
爸妈却说“最后一门了,考完再去也不迟”,他拗不过,就那几个小时,她就走了。
像一场仓促的告别,连句“再见”都没留。
顾魏蜷起膝盖,把脸埋进去。
没有眼泪,只有一种钝钝的疼,从心脏蔓延到四肢百骸。他不怪高雯,他只恨这些阻拦他的人,恨这堵把他和她隔开的墙。
他开始绝食。
第一天,母亲端来的饭菜原封不动。
第二天,父亲摔了碗筷,骂他“不懂事”“为了个不相干的人作践自己”。
顾魏抬起头,眼睛红得吓人:“她不是不相干的人。”
“她是高雯。”
他真的不明白。
明明以前爸妈对高雯也像对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样,就连有时候对高雯比对他还要好,而现在他们居然能说出高雯是一个不相干的人。
第三天清晨,他趁守在门外的佣人换班的间隙,撞开虚掩的侧门冲了出去。
光着脚跑在柏油路上,石子硌得脚底生疼,可他不敢停。他要去高家,要去问高明风,要去任何可能有她线索的地方。
可高家落了锁,高明风不知道去了哪里,所有人都不见。
口袋里没有钱,手机被收了,他像个迷路的孩子,站在太阳底下,觉得眼睛灼得疼。
后来是父亲的司机找到他,把他塞进车里。一路沉默,直到车停在家门口,父亲才开口,声音冷得像冰:“顾魏,我告诉你,高雯已经走了,去了国外,你这辈子都别想找到她。”
“为什么?”顾魏猛地转头,眼里全是不解,“他们为什么要走?为什么不让我见她?”
父亲别过脸,没回答,只丢下一句:“总之,你必须忘了她。”
父亲强行改了他的志愿,把天文学改成了经济学。
他说,只有强者才能决定自己的命运。而现在他的一切就是恰巧印证了这句话。
顾魏盯着志愿确认表上“经济学”三个字,指腹把纸页磨出毛边。
父亲把钢笔塞进他手里,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签字。学经济,接手家里的公司,将来你才有资格说‘不’。”
顾魏没说话,笔尖悬在纸上,影子在“经济学”三个字上晃。
那天晚上,他终于梦见了高雯。
他趴在天文馆的望远镜前,高雯凑过来看,睫毛扫过他的耳廓,声音软软的:“顾魏,你说宇宙里会不会有另一个我们?没有车祸,没有分离,就一直一起看星星。”
那时他还笑着捏她的脸:“傻瓜,这里的我们就很好。”
原来“很好”是这么脆弱的东西。
他最终还是签了字。钢笔出水很顺,“顾魏”两个字落在纸上,像两个沉重的句号。
大学四年,别人都在好好享受大学生活,而他学校公司两头跑。
每天晚上十一二点才从公司出来,白天五六点又得起来继续看文件,上完一天的课又接着跑回公司。
有次酒会上,父亲的老战友撞见他,拍着他的肩膀感慨:“你爸没说错,学经济果然适合你。”
顾魏举着酒杯,看向窗外的月亮。
“我不是适合学经济,”他轻声说,“我只是需要变强。”
强到能对抗所有阻拦,强到能撕开那层刻意编织的网,强到能站在高雯面前,不用再担心被任何人隔开。
而现在,他早已站稳脚跟,也有了能跟所有人说“不”的权力。
办公室的中央空调还在嗡嗡作响,顾魏把“高羽”的病例收进文件夹,指尖在封面上敲了敲。
八年了,从被关在房间里砸门的少年,到如今能掌控自己方向的成年人,他走过的每一步,都指向一个名字。
高雯。
这一次,没人能再拦着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