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几日，西跨院外都异常安静。那些探头探脑的仆妇不见了，莲儿送饭菜时也收敛了许多，虽依旧没什么好脸色，却再不敢说那些阴阳怪气的话。
杨博文知道，这定是左奇函的功劳。张函瑞在信里说得明白，他几乎是拿着自己的名声在护着她。她心里又暖又慌，暖的是他的维护，慌的是这份情谊太过沉重，她怕自己还不起。
这日午后，她坐在窗边绣帕子，忽然听到院墙外传来几声清脆的鸟鸣，是她从未听过的调子。她好奇地掀开窗帘一角，只见墙头上不知何时蹲了只羽毛鲜艳的鹦鹉，正歪着头看她。
“杨二小姐，公子让我给你带句话。”鹦鹉忽然开口，声音虽有些生硬，却字正腔圆，“他说，院里的海棠快谢了，等你能出来，他带你去城外的海棠谷，那里的花开得正盛。”
杨博文一愣，随即脸颊微微发烫。这鹦鹉，定是左奇函派来的。
“公子还说，”鹦鹉扑腾了两下翅膀，“让你别胡思乱想，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他会想办法让你出来的。”
说完，它像是完成了任务，扑棱棱地飞走了。
杨博文站在窗边，望着鹦鹉消失的方向，心里像揣了只小兔子，怦怦直跳。他竟连她会胡思乱想都知道……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日渐消瘦的手腕，确实这些日子没什么胃口。
傍晚时分，莲儿送饭来，破天荒地多了一碟红烧肉和一碗鸡汤。
“这是……”杨博文有些诧异。
“还能是谁，”莲儿撇撇嘴，语气却没了往日的刻薄，“前院的管事说，是镇国公府派人送来的，说是给二小姐补身子的。”她顿了顿，又道，“二小姐，左公子待你……倒是真上心。”
杨博文没说话，默默坐下吃饭。红烧肉炖得软烂入味，鸡汤也鲜香可口，是她许久没尝过的味道。吃到一半，她忽然想起什么，抬头问：“莲儿，你知道城外的海棠谷吗？”
“海棠谷？”莲儿想了想，“知道啊，听说那里种满了海棠树，每年这个时候开得可好看了。只是离城远，一般人不常去。”
杨博文点点头，低下头继续吃饭，嘴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原来他说的海棠谷，是真的存在的。
夜里，杨博文睡得正沉，忽然被一阵轻微的响动惊醒。她屏住呼吸，侧耳倾听，像是有人在翻墙。
“谁？”她下意识地问，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窗外传来低低的笑声，是左奇函的声音：“别怕，是我。”
杨博文连忙起身，走到窗边，借着月光往外看。左奇函果然站在院子里，身上沾了些尘土，显然是刚翻进来的。
“你怎么来了？”她又惊又喜，压低声音问，“这里是丞相府，被人发现就糟了！”
“放心，我办事，你还不放心？”左奇函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走到窗边，递给她一个食盒，“给你带了些吃的，知道你晚饭没吃饱。”
杨博文打开食盒，里面是几样精致的点心，还有一小碗莲子羹，热气腾腾的，显然是刚做的。
“你……”她看着他，眼里满是感动，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左奇函笑道，目光落在她脸上，“你的脸……还疼吗？”
杨博文这才想起那日被父亲打的耳光，脸颊似乎还有些隐隐作痛。她摇摇头：“不疼了。”
左奇函却皱起眉，语气里带着心疼：“你就是太听话了，他们那样对你，你怎么不知道反抗？”
“我……”杨博文低下头，“我习惯了。”
“习惯？”左奇函叹了口气，“哪有这样的道理。你是丞相府的二小姐，是金枝玉叶，凭什么要受那些委屈？”他看着她，眼神认真，“博文，你听我说，往后不许再这样委屈自己。谁要是再欺负你，你就告诉我，我替你出头。”
杨博文抬起头，望进他眼里。月光下，他的眼神格外明亮，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她的心跳忽然漏了一拍，连忙低下头，拿起一块点心塞进嘴里，掩饰自己的慌乱。
点心是甜的，甜到了心里。
“对了，”左奇函像是想起了什么，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巧的灯笼，递给她，“知道你怕黑，这个给你。里面的蜡烛是特制的，能烧一整夜。”
灯笼是竹骨的，外面糊着一层薄纱，上面画着几朵淡雅的兰花，是她喜欢的样式。
杨博文接过灯笼，指尖触到温热的竹骨，心里也跟着暖了起来。他连她怕黑都知道，定是从张函瑞那里打听的。
“谢谢你。”她轻声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跟我还客气什么。”左奇函笑道，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我来，是想告诉你，我已经跟你父亲说好了，明日就解除你的禁足。”
“真的？”杨博文惊喜地问。
“当然是真的。”左奇函点点头，“我今日去相府拜访，跟你父亲说了，想请你明日去城外的海棠谷赏花。你父亲起初不同意，我跟他保证，会按时送你回来，绝不耽误事，他才勉强答应了。”
杨博文看着他，眼眶忽然有些湿润。她知道父亲的脾气，向来固执，左奇函能说动他，定然费了不少口舌。
“你不必为了我……”
“我愿意。”左奇函打断她，语气坚定，“只要能让你开心，别说只是费些口舌，就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也愿意。”
他的话说得直白，却带着一种莫名的感染力。杨博文的心跳得飞快，脸颊也烫了起来。她低下头，不敢再看他。
“时候不早了，我该走了。”左奇函看了看天色，“明日一早，我来接你。”
“嗯。”杨博文轻轻应了一声。
左奇函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身纵身一跃，翻出了院墙，动作干净利落。
杨博文走到院子里，望着空荡荡的墙头，心里却满满的。她提着那盏灯笼，回到房里，将它挂在床头。柔和的光芒照亮了小小的房间，也驱散了她心中的恐惧和孤寂。
她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左奇函的身影，他说的话，一遍遍在她脑海里回荡。她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没那么讨厌这个世界了。
次日一早，杨博文刚梳妆好，就听到院外传来左奇函的声音。她走到窗边，看到他穿着一身天青色的锦袍，骑在一匹白马上，身姿俊朗，引得府里的丫鬟仆妇们都偷偷来看。
“杨二小姐，准备好了吗？”他抬头望向她的窗户，笑得眉眼弯弯。
杨博文的心跳漏了一拍，连忙点头，转身往外走。
刚走到院门口，就看到父亲母亲站在那里，脸色依旧不太好看。
“博文，你记住，到了外面，言行举止要得体，别给相府丢人。”杨丞相板着脸说。
“还有，早点回来，别让左公子等太久。”王氏补充道，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情不愿。
“女儿知道了。”杨博文轻声道，对着父母福了福身。
左奇函翻身下马，走到她身边，对杨丞相和王氏拱了拱手：“岳父岳母放心，我定会好好照顾博文，按时送她回来。”
“谁是你岳父岳母！”杨丞相脸一沉，却也没再说什么，转身走了。
王氏看了他们一眼，也摇摇头走了。
左奇函笑着对杨博文眨了眨眼，牵起她的手：“走吧，我们去海棠谷。”
他的手掌温热干燥，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杨博文的脸颊微微发烫，却没有挣脱。
两人并肩往外走，阳光洒在他们身上，暖洋洋的。杨博文抬头看了看左奇函，他正低头对她笑，眼里的光芒比阳光还要灿烂。
她忽然觉得，或许这趟海棠谷之行，会是一个新的开始。一个属于她和他的，新的开始。
而左奇函握着她的手，心里暗暗发誓：杨博文，今日我带你去看海棠花开，往后，我会让你的每一天，都像这春日一样温暖明媚。
城外的海棠谷，海棠花正开得如火如荼，仿佛在等待着这对有情人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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