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前夜，青石镇飘起了今年的第二场雪。林墨蹲在老槐树的新苗旁，看着雪片落在第九片新叶上，叶片中心的脉络里，嵌着颗米粒大的火星，雪落在上面瞬间化作水汽，腾起的白雾里裹着半片记忆鳞。
鳞片里的光影是1933年的冬至：李守义蹲在镇口的石兽雕像旁，手里举着个青铜火折子，火星溅在雕像的基座上，烧出细小的纹路，竟和爷爷怀表内侧的年轮纹完全重合。他妻子站在旁边，往火里添着槐树枝，柴火烧得噼啪作响，烟里飘着的不是黑灰，是金色的碎屑，落在雪地上，积成小小的“守”字。
“这火种能烧尽执念。”赵宇抱着捆干柴从供销社走来，柴捆里裹着块烧焦的青铜片，边缘的弧度像被火啃过，“在暗河底的淤泥里找到的，上面的烟渍能擦掉，露出下面的缠枝莲纹路——和青花瓷罐上的一模一样。”
青铜片的背面，刻着“1963”的字样，刻痕里嵌着细小的木炭，凑近闻，能嗅到淡淡的松脂香，像爷爷留在矿道里的火把。赵宇用打火机点燃柴捆，青铜片接触火焰的瞬间，突然发出红光，火舌变成了金色，在雪地上映出1963年的画面：爷爷举着同样的青铜片，在老槐树下点燃篝火，火堆里的根须正在燃烧，却冒出甜甜的香气，像烤焦的槐花蜜。
晓晓背着竹篓从鐘楼跑出来，篓子里装着十几个陶土火盆，每个盆沿都刻着不同的年份，最新的那个刻着“2023”，旁边画着个小小的火种，火苗的形状像片新叶。“奶奶的日记里说，冬至夜要在鎮子的四个角点火，火盆里必须放‘三物’：守鐘人的指甲灰、青铜鼎的锈、忆蜂的翅膀灰。”她举起火盆里的火种，是用红绳缠着的木炭，“这是李青奶奶留下来的，说能烧到石兽的心脏里去。”
日记的最后一页，夹着张泛黄的火祓（驱邪的符纸），上面用朱砂画着个奇怪的图案：青铜鼎里燃着槐树枝，鼎口飘出的火焰化作锁链，缠着石兽的影子，影子的眼睛里，嵌着片记忆鳞。图案下方写着：“冬至火，烧三世邪，一火清根，二火净时，三火明心。”
张教授的糖画摊前，支起了临时的篝火，孩子们围着烤“火糖”欢呼。糖画的形状是团火焰，糖心嵌着片忆蜂翅膀，烤化的糖稀顺着竹签往下流，在雪地上凝成小小的火盆。“这糖里掺了松脂。”张教授往火里扔了块糖，糖遇火炸开，火星里浮出1993年的画面，“那年冬至，李青就是用这法子，把镜窟里的黑液烧得干干净净。”
画面里的李青，正往火里撒着什么，火光突然变亮，照出她手腕上的骨片手链——每片骨片都在发光，像串小火苗。黑液遇到火光，立刻缩成了团，最后化作缕青烟，被忆蜂衔着，飞进了青铜鼎。
“火里掺了她的血。”林墨的指尖有些发烫，“1933年李守义的妻子、1963年我爷爷、1993年李青……他们都在火里加了自己的血，让火种认主，只烧黑液，不伤根须。”
说话间，老槐树的新苗突然剧烈摇晃，第九片叶子里的火星顺着叶脉流下来，在雪地上点燃了道火线，火线往鎮子的四个角蔓延，所过之处，积雪都融化成了水，水里浮着无数个透明的影子，都是些没被烧尽的执念碎片。
四人分头往鎮子的四角跑，火盆里的火种遇到火线，立刻燃起金色的火焰。当最后一个火盆点燃，青石镇的上空突然出现了巨大的火焰结界，结界的纹路是由无数个小火苗组成的，每个火苗里都藏着个守鐘人的笑脸。
镜窟的方向传来石兽的嘶吼，却没有以往的凶戾，更像痛苦的呜咽。四人赶到镜窟时，发现青铜鼎的碎片正在自动拼接，鼎里燃着熊熊大火，火里的石兽元魂正在慢慢融化，化作金色的液体，顺着鼎底的裂缝流进暗河，河水里的根须接触到液体，都开出了白色的花。
“该让火种归位了。”晓晓将自己的骨片手链扔进火里，手链遇火不化，反而发出红光，“奶奶说过，新的守鐘人要在冬至夜把自己的血滴进鼎里，这样火焰才能烧到最后一丝执念。”
林墨、赵宇和晓晓同时划破指尖，血珠滴在青铜鼎的火焰里，火突然窜高，在鼎口凝成巨大的火鸟，鸟嘴里衔着片完整的记忆鳞，鳞片里的光影是所有守鐘人的笑脸，他们举着火把站成圈，圈中央的石兽雕像正在融化，化作无数颗火种，落在每个火盆里。
当最后一缕火光熄灭，青铜鼎的碎片已经与镜窟的石壁长在一起，鼎身的年轮纹上，新的刻痕正在形成，最外圈的“2023”旁，嵌着颗糖做的火种，火苗的形状里，藏着“100”的印记，像个温暖的约定。
离开镜窟时，雪已经停了。林墨回头看，鎮子的四个角，火盆里的火种还在明明灭灭，映得石兽雕像的基座发红，红石头眼睛里的红光彻底消失，露出温润的玉质，上面刻着新的字：“火尽邪散，灵归其位，此后青石镇，无祟无魇。”
张教授的篝火旁，孩子们举着“火糖”在雪地里奔跑，糖心的火焰影子落在地上，与鎮子四角的火光连成一片。林墨的怀表在口袋里发出温暖的光，表盖内侧的年轮纹上，每一圈都裹着层火星，1933到2023年的名字都在火里微笑。
他知道，冬至的火种不是毁灭，是净化的光——就像火焰总要烧尽枯枝，记忆总要在温暖里清明，那些藏在火光里的勇气，终会在每个寒冷的夜晚，顺着火苗爬上新叶，在风里轻轻说：别怕黑暗，因为我们会为你点燃火把。
远处的鐘楼传来齿轮转动的轻响，混着火苗的噼啪声，像首温暖的歌谣。老槐树的枝桠上，新的槐树枝还在不断被添进火里，每个火堆里都藏着片记忆鳞，鳞片里的光明故事，正等着被后来人轻轻传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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