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的雨丝裹着柳香，在青石镇的巷弄里织成淡绿色的网。林墨蹲在老槐树的新苗旁，看着晓晓用柳条削着柳笛，削下的柳皮落在第二十五片新叶上，叶片突然抽出嫩黄色的新芽，芽尖的露珠坠落在泥地里，竟冒出细小的气泡，泡里浮着半透明的鳞片，鳞片边缘的纹路在雨雾中泛着微光，与青铜鼎的缠枝莲纹完美咬合。
鳞片里的光影在柳香中晃动：1933年的清明，李守义的儿子蹲在暗河岸边，手里的柳笛正吹出断断续续的调子，笛孔里飘出的柳丝缠着半片记忆鳞，鳞上的刻痕是“守”字的草体。他往柳笛上涂的不是蜂蜡，是槐花蜜调的树脂，树脂顺着笛身往下淌，在石头上凝成透明的壳，壳里藏着1963年的画面：爷爷举着同样的柳笛，在矿道里吹着相同的调子，笛声撞在岩壁上反弹回来，竟与青铜鼎的嗡鸣频率相同，把石兽的低吟压下去了三分。
“这柳笛能安抚躁动的影子。”赵宇举着支老柳笛走过来，笛身的裂纹里嵌着暗红的泥，泥里混着半片地质锤的铁锈，“在爷爷的行军包里找到的，笛尾刻着‘1963’的字样，刻痕里缠着几缕红绳，绳结的样式和寒衣节棉袍的线头一模一样，只是绳头系着个小小的青铜铃，摇起来的声音，能让镜窟的石壁微微震动。”
他把柳笛凑到唇边轻吹，调子突然变得清晰——是1933年那首未吹完的曲子，笛声在雨雾中散开，化作无数个细小的柳丝，柳丝落地的地方，冒出嫩绿色的芽，芽尖都顶着片记忆鳞，鳞片里的光影是1963年的矿道：爷爷用柳笛的调子给队员们报平安，每个长音对应“安全”，每个短音对应“待援”，笛声穿过矿道的黑暗，像根会发光的绳。
晓晓背着竹篓从镇外的柳树林跑出来，篓子里装着十几个粗细不一的柳笛，最旧的那支笛身已经发黑，笛孔里塞着片干枯的槐树叶，树叶的脉络里嵌着细沙，和镜窟的石英砂一模一样。“在李青奶奶的坟前找到的！”她举起旧柳笛，笛尾的红绳突然散开，里面裹着片记忆鳞，“奶奶的日记里说，1993年清明，她把骨片手链磨成粉，涂在柳笛上，说这样的笛声能让石兽想起自己的名字，不再乱闯。”
日记的最后一页，夹着张泛黄的乐谱，上面用铅笔写着段旋律，音符旁标着奇怪的注释：“长音穿石，短音缚影，三长两短，为守鐘人令。”乐谱的边缘还沾着点柳汁，和青铜鼎底渗出的汁液气味相同。
张教授的糖画摊前，支起了临时的凉棚，孩子们围着看他做“柳丝糖”，融化的糖稀在铁板上拉成长长的丝，像极了柳笛里飘出的音波，糖丝的尽头嵌着片忆蜂翅膀，在雨雾里闪着琥珀色的光。“尝尝这‘笛音糖’。”他递过来块细长的糖，糖心嵌着粒柳籽，“用1933年的柳笛灰做的，甜里带点清苦，像那些被笛声藏起来的思念。”
糖块在舌尖化开的瞬间，林墨眼前突然闪过1933年的清明雨：陈景明蹲在柳树林里，往柳笛的笛孔里塞着青铜碎片，碎片的棱角划破了他的手指，血珠滴在柳皮上，晕染出个小小的“明”字，和他工作证上的刻痕完全重合。他吹的不是普通调子，是用红绳在笛身上绑出不同的结，改变音高来传递信息，绳结的数量正好是三十个，对应着1933到1963年的三十载。
“柳笛的调子在指引记忆回家。”林墨的指尖划过柳笛的裂纹，笛身突然变得温热，里面的鳞片浮出无数个场景——1933年的镇民在柳树林里吹笛，1963年的地质队员用笛声探路，1993年的李青教孩子吹笛，每个人的笛孔里都飘着柳丝，丝上缠着片记忆鳞，像串会唱歌的项链，“1933年陈景明做了九支，1963年爷爷做了十八支，1993年李青做了二十七支……守鐘人削的不是笛，是让石兽听了就安静的‘人间音’。”
说话间，老槐树的新苗突然剧烈摇晃，第二十五片叶子里的新芽顺着枝干往上爬，缠成支天然的柳笛，笛身的纹路是幅完整的乐谱：1933年的李守义儿子在记谱，1963年的爷爷在改谱，1993年的李青在补谱，2023年的他们三人在吹谱，所有的音符都在雨雾里凝成金色的线，把青铜鼎的碎片串在一起。
暗河的方向传来水流的“哗啦”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随着笛声游动。四人往暗河走时，发现石板路上的柳丝都在发光，丝在地上织成张巨大的网，网里的雨珠突然跟着笛声跳动，水珠落地的节奏，竟和柳笛的调子完全合拍，像首流动的乐谱。
暗河与柳树林交界的泥地里，嵌着个巨大的青铜笛，笛身上的孔眼是用记忆鳞做的，鳞片里的光影随着水流晃动，奏出段完整的旋律。林墨用工兵铲撬开笛身，笛尾露出个暗格，里面藏着本陈景明的乐理笔记，笔记里夹着片完整的记忆鳞，鳞片里的光影是他的批注：“清明笛，以柳为骨，以鳞为孔，以守鐘人血为引，可让石兽的戾气随笛声消散，待2023年清明，三百年满，其声自和。”
鳞片的边缘有细密的齿痕，像被柳丝勒过。林墨突然注意到笔记的最后一页，画着个奇怪的阵图：十二支柳笛围着青铜鼎，每支笛的位置都对应着青石镇的一处记忆点，阵眼处标着“新槐第二十五叶”。
“该吹最后一段调子了。”晓晓将自己的骨片手链绑在新做的柳笛上，手链接触到柳皮的瞬间，骨片上的刻痕突然渗出红色的液珠，顺着笛孔往下滴，“奶奶说过，新的守鐘人要在清明午时用自己的血润笛，这样才能让石兽听懂最新的人间音，彻底放下戾气。”
林墨、赵宇和晓晓同时举起柳笛吹奏，三段调子在雨雾中交汇，化作金色的音波，缠绕着暗河旋转。第二十五片叶子长成的柳笛突然发出震耳欲聋的鸣响，音波顺着青铜碎片的轨迹蔓延，1933到2023年的刻痕里都渗出金色的液体，在暗河里凝成无数个小小的光球，每个光球里都藏着支柳笛，笛孔里飘出的柳丝正在慢慢编织，像条金色的音轨。
当最后一缕笛声与暗河的水流声交汇，所有的柳笛突然同时静默，音波化作金色的光点，沉入暗河底的青铜鼎碎片中，鼎身的年轮纹开始自动拼接，最外圈的刻痕里，长出支糖做的柳笛，笛孔里的糖丝中，藏着“100”的印记，像个和谐的约定。
离开暗河时，雨已经停了。林墨回头看，暗河的水面上，最后一缕金光正在凝成新的鳞片，鳞片里的光影是2053年的清明：白发的晓晓带着孩子们在柳树林里削笛，林墨和赵宇坐在糖画摊旁，听着张教授的徒弟用青铜笛吹奏那首传承百年的调子，而忆蜂们正衔着柳丝往鐘楼飞，丝在钟面上拼出“和声”两个字。
张教授的糖画摊前，孩子们举着“笛音糖”在石板路上奔跑，糖笛的影子落在地上，与暗河的柳笛连成一片。林墨的怀表在口袋里发出温润的光，表盖内侧的年轮纹上，每一圈都沾着柳汁，1933到2023年的名字都在笛声里微笑。
他知道，清明的柳笛不是离别，是思念的旋律——就像柳丝总要抽出新芽，记忆总要在笛声里延续，那些藏在调子的牵挂，终会在每个下雨的清晨，顺着柳丝爬上新叶，在风里轻轻说：别怕孤单，因为我们会在笛声里陪着你。
远处的鸟鸣混着柳笛的余韵，像首宁静的歌谣。老槐树的枝桠上，新的柳笛还在不断被削成，每个笛孔里都藏着片记忆鳞，鳞片里的旋律故事，正等着被后来人轻轻吹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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