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的骄阳把青石镇的河面晒得发烫，暗河的水面上，新扎的龙舟正泛着桐油的光。林墨站在老槐树的新苗旁，看着镇民们往龙舟的龙头上系红绸，绸带的流苏扫过第二十六片新叶，叶片突然渗出淡红色的汁液，像浸了雄黄酒的胭脂，汁液滴落在河水里，竟在水面上晕开金色的涟漪，涟漪中心浮着半透明的鳞片，鳞片边缘的锯齿状纹路，与青铜鼎底座的刻痕完美咬合。
鳞片里的光影在水声中晃动：1933年的端午，李守义站在河岸上，指挥着镇民们往龙舟的船板上刷桐油，油刷上沾着的青铜粉末落在木纹里，烧出星星点点的印记。他往船身的缝隙里塞的不是麻丝，是老槐树的根须——乳白色的根须泡过雄黄酒，拧成细条填进缝里，根须接触到水的瞬间，冒出金色的气泡，气泡里浮出1963年的画面：爷爷举着地质锤敲打龙舟的龙骨，锤影落在水面上，拼出“守”字的轮廓，船底的青铜环突然发烫，与暗河底的青铜鼎产生共鸣。
“这龙舟能镇住暗河的水祟。”赵宇扛着根船桨走过来，桨叶的纹路里嵌着暗红的印记，像浸透了血，“在爷爷的旧木箱里找到的，桨柄上刻着‘1963’的字样，刻痕里缠着几缕红绳，绳结的样式和元宵灯谜的流苏一模一样，只是绳头系着片忆蜂翅膀，翅膀上的糖霜在阳光下闪成碎钻。”
他把船桨放进水里试划，桨影在水面上划出蜿蜒的轨迹，轨迹里浮出1963年的暗河：爷爷和李山坐在龙舟里，往水里撒着青铜鼎的碎片粉末，粉末遇水化开，变成金色的丝，丝在水里织成网，网住了石兽浮出的半片影子，他们喊的号子不是普通调子，每个音节都对应着鐘楼齿轮的转速，像给河水定了个节拍。
晓晓背着竹篓从镇外的竹林跑出来，篓子里装着十几个船帆，每个帆面上都绣着不同的图案：1933年的供销社、1963年的矿道、1993年的镜窟……最新的那个绣着老槐树的新苗，针脚里卡着细碎的红石头粉末，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在李青奶奶的仓库里找到的！”她举起绣着“1993”的船帆，帆影落在地上，与骨片手链的影子拼成完整的圆，“奶奶的日记里说，1993年端午，她把骨片手链拆了，每片骨片都缝进船帆的夹层里，说这样的龙舟能顺着暗河的水流找到青铜鼎，让石兽的影子不敢再兴风作浪。”
日记的夹页里，夹着张泛黄的龙舟图纸，上面用朱砂标着龙舟的尺寸，最下面写着行小字：“船长三丈三，宽六尺六，龙骨需嵌青铜片九枚，每枚片上刻守鐘人血，可镇水祟三载。”图纸的角落画着个小小的龙舟，船头的龙头嘴里，衔着片记忆鳞。
张教授的糖画摊支在河岸的老榆树下，铁板上的糖稀被做成了龙舟的形状，糖船的船舱里嵌着片槐树叶，在阳光下泛着琥珀色的光。“尝尝这‘镇水糖’。”他递过来块船形的糖，糖心嵌着粒雄黄，“用1933年的龙舟漆做的，甜里带点辛辣，像那些被水声藏起来的勇气。”
糖块在舌尖化开的瞬间，林墨眼前突然闪过1933年的端午午间：陈景明蹲在龙舟的船舱里，往青铜片上刻着字，刻刀划破了他的手指，血珠滴在铜片上，晕染出个小小的“明”字，和他工作证上的刻痕完全重合。他往船底铺的不是木板，是用红绳缠着的青花瓷罐碎片，碎片接触到水的瞬间，周围的河水突然变得清澈，露出下面的青铜鼎轮廓，鼎口飘出的白雾里，藏着无数个透明的影子，都在往龙舟上爬。
“龙舟要划过暗河的九个弯道才算数。”林墨的指尖划过船身的桐油面，油膜突然变得透明，露出里面的青铜龙骨——骨节的数量正好是三十个，对应着1933到1963年的三十载，“1933年陈景明的龙舟划过了，1963年爷爷的也划过了，1993年李青的……”他看向暗河深处，水波中似乎有个模糊的船影，正顺着水流往鼎的方向漂。
说话间，老槐树的新苗突然剧烈摇晃，第二十六片叶子里的汁液顺着树干滴进暗河，水面突然冒出无数个金色的浪花，每个浪花里都藏着幅微型画面：1933年的镇民在划龙舟，1963年的爷爷在掌舵，1993年的李青在扬帆，每个人的手上都缠着红绳，绳上的记忆鳞在水光里连成串，像条金色的船链。
鐘楼的方向传来齿轮转动的轻响，比往常多了几分力道，像有人在给龙舟击鼓。四人往暗河的起点走时，发现河岸上的红绸都在发光，绸带在地上织成张巨大的网，网里的雄黄粉突然齐齐发亮，在阳光下画出蜿蜒的轨迹，像条金色的航道。
暗河的起点处，停着艘巨大的青铜龙舟，船头的龙头嘴里衔着无数片记忆鳞，鳞片里的光影随着水流晃动，组成幅完整的暗河图。林墨用爷爷的怀表钥匙打开船尾的暗格，里面藏着本陈景明的造船笔记，笔记里夹着片完整的记忆鳞，鳞片里的光影是他的批注：“端午舟，以青铜为骨，以红绸为魂，以守鐘人血为引，可让石兽的戾气随船行消散，待2023年端午，三百年满，其浪自平。”
鳞片的边缘有细密的齿痕，像被船桨的木刺划过。林墨突然注意到笔记的最后一页，画着个奇怪的阵图：九艘龙舟围着青铜鼎，每艘船的位置都对应着暗河的一个弯道，阵眼处标着“新槐第二十六叶”。
“该划最后一段水路了。”晓晓将自己的骨片手链系在龙舟的桅杆上，手链接触到红绸的瞬间，骨片上的刻痕突然渗出红色的液珠，在帆面上晕染出个完整的“守”字，“奶奶说过，新的守鐘人要在端午午时乘龙舟划过暗河，让石兽看到人间的勇气，彻底放下戾气。”
林墨、赵宇和晓晓同时登上龙舟，船桨接触到水面的瞬间，突然发出震耳欲聋的号子声，水声化作金色的光带，缠绕着暗河旋转。第二十六片叶子突然展开，叶面上的纹路是幅完整的龙舟图：1933年的李守义夫妇在造船，1963年的爷爷在试航，1993年的李青在补帆，2023年的他们三人在竞渡，所有的影子都被水声温柔地裹着，像被岁月托在浪尖。
暗河的终点处传来石兽的低吟，却没有了以往的凶戾，更像臣服的叹息。四人奋力划桨靠近，发现青铜鼎的碎片已经浮出水面，鼎身的年轮纹上，嵌着无数片记忆鳞，鳞片在龙舟的带动下开始旋转，1933到2023年的刻痕里都渗出金色的光，在河面上凝成无数个小小的光球，每个光球里都藏着艘龙舟，船头的龙头正在慢慢与石兽的影子重合，像个和解的拥抱。
当最后一缕阳光落在龙舟的龙头上，所有的浪花突然同时平息，船影化作金色的光点，沉入暗河底的青铜鼎碎片中，鼎身的年轮纹开始自动拼接，最外圈的刻痕里，长出艘糖做的龙舟，船帆的糖丝中，藏着“100”的印记，像个向前的约定。
离开暗河时，暮色把河面染成了绛红色。林墨回头看，暗河的水面上，最后一缕金光正在凝成新的鳞片，鳞片里的光影是2053年的端午：白发的晓晓带着孩子们在河岸上扎龙舟，林墨和赵宇坐在糖画摊旁，看着张教授的徒弟给青铜鼎系上第一百条红绸，而忆蜂们正衔着船帆往鐘楼飞，帆影在钟面上拼出“竞渡”两个字。
张教授的糖画摊前，孩子们举着“镇水糖”在河岸上奔跑，糖船的影子落在地上，与暗河的龙舟连成一片。林墨的怀表在口袋里发出温润的光，表盖内侧的年轮纹上，每一圈都沾着河水，1933到2023年的名字都在水声里微笑。
他知道，端午的龙舟不是较量，是勇气的航向——就像船总要驶向远方，记忆总要在前行里鲜活，那些藏在号子里的力量，终会在每个破浪的时刻，顺着水流爬上新叶，在风里轻轻说：别怕风浪，因为我们会在彼岸等你。
远处的号子声混着水流的哗啦声，像首激昂的歌谣。老槐树的枝桠上，新的龙舟模型还在不断被挂上，每个船身里都藏着片记忆鳞，鳞片里的破浪故事，正等着被后来人轻轻启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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