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的月光像泼翻的银壶，将青石镇的屋檐染成一片霜白。林墨站在老槐树的新苗旁，看着镇民们往供桌上摆月饼，酥皮的甜香混着桂花香在风里散开，其中一块莲蓉月饼的裂纹里，嵌着半透明的鳞片，鳞片在月光下泛着冷光，边缘的纹路与青铜鼎的缠枝莲纹完美咬合，像被月光吻过的印记。
鳞片里的光影在桂香中晃动：1933年的中秋，李守义的妻子坐在供销社的柜台后，往月饼馅里掺着青铜粉末，粉末与莲蓉混在一起，在馅心凝成暗金色的团。她往饼皮上刷的不是蛋液，是槐花蜜调的浆，蜜浆在烤盘上晕开的圈，正好套住月饼的影子，影子接触到蜜香的瞬间，突然浮出1963年的画面：爷爷举着同样的月饼，在鐘楼的齿轮组旁分食，饼屑落在青铜碎片上，碎片突然发烫，与暗河底的水流声产生共鸣，把石兽的低吟压下去了三分。
“这月饼能镇住夜游的影祟。”赵宇捧着个锡盒走过来，盒里的月饼已经硬得像石头，饼皮的褶皱里嵌着暗红的印记，像浸透了血，“在爷爷的勘探包里找到的，最底下那块月饼的馅里，裹着半片记忆鳞，鳞上的光影是1963年的中秋夜——他和李山在矿道里摆供桌，月饼的甜香顺着巷道飘出去，石兽浮出的影子突然停在洞口，像被香味勾住了魂。”
锡盒的内壁刻着“1963”的字样，刻痕里缠着几缕棉线，线结的样式和寒衣节棉袍的针脚一模一样，只是线头系着个小小的香囊，香囊里的药渣在桂香里散发出淡淡的雄黄味，与端午的香囊气味一脉相承。
晓晓背着竹篓从镇外的桂花林跑出来，篓子里装着十几个月饼模子，每个模子上的花纹都不一样：有的刻着缠枝莲，有的刻着青铜鼎，最新的那个刻着老槐树的新苗，苗上的叶片数正好是二十八片。“在奶奶的橱柜里找到的！”她举起刻着“1993”的模子，模底的纹路里卡着细碎的红石头粉末，“奶奶的日记里说，1993年中秋，她把骨片手链磨成粉，混在月饼馅里，说这样的月饼能让石兽想起人间的团圆，不再在夜里抓人影子。”
日记的最后一页，夹着张泛黄的食谱，上面用朱砂写着“团圆饼”的做法：“面粉三斤，莲蓉二斤，青铜鼎锈末三钱，守鐘人指甲灰五钱，忆蜂翅膀粉半两，同揉成饼，于中秋子时供于槐根，可镇石兽三载。”食谱的末尾画着个小小的月饼，饼皮的裂纹里，藏着片记忆鳞。
张教授的糖画摊支在老槐树的浓荫里，铁板上的糖稀被做成了月饼的形状，糖饼的馅心嵌着片桂花瓣，在月光里泛着琥珀色的光。“尝尝这‘月魂糖’。”他递过来块圆形的糖，糖面撒着细碎的桂花，“用1933年的月饼灰做的，甜里带点桂香，像那些被月光藏起来的团圆。”
糖块在舌尖化开的瞬间，林墨眼前突然闪过1933年的中秋夜：陈景明蹲在老槐树下，往月饼馅里塞着青花瓷罐的碎片，碎片的棱角划破了他的手指，血珠滴在莲蓉里，晕染出个小小的“明”字，和他工作证上的刻痕完全重合。他往饼皮上盖的不是印章，是自己的指印，印泥里混着槐花粉，在月光下泛着金绿，指印的数量正好是三十个，对应着1933到1963年的三十载。
“月饼要供够一夜才有效。”林墨的指尖划过月饼的酥皮，饼皮突然变得透明，露出里面的馅心——莲蓉里的青铜粉末正在慢慢游动，拼出1933到2023年的年份，“1933年陈景明供了九块，1963年爷爷供了十八块，1993年李青供了二十七块……守鐘人烤的不是饼，是让石兽尝了就心软的‘人间甜’。”
说话间，老槐树的新苗突然剧烈摇晃，第二十八片叶子里的露珠顺着叶脉滴在供桌上的月饼上，饼皮突然裂开，露出里面的馅心，莲蓉里的青铜粉末化作金色的丝，在月光里织成网，网往鎮子的各个角落蔓延，所过之处，月饼都在轻轻颤动，饼皮上的鳞片在月光里闪成一片。
四人跟着金丝往鎮中心的望月台走时，发现石板路上的月饼碎屑都在发光，碎粒在地上铺成金色的毯，毯上的纹路突然亮起，拼出幅巨大的月相图，图上的每个月相旁，都标着块月饼，像串会发光的念珠。
望月台的石桌上，摆着个巨大的青铜月饼模，模里的月饼还冒着热气，饼皮的纹路是幅完整的星图，图上的星点都是用记忆鳞做的，鳞片里的光影随着月光晃动，拼出1933到2023年的中秋夜：每代守鐘人都在台上月饼，桂香顺着石桌流进土地，滋养着老槐树的根须。
林墨用爷爷的怀表钥匙撬开模子的底，模内侧刻着行细小的字：“中秋饼，聚三世圆，一圆人，二圆时，三圆忆。”
鳞片的边缘有细密的齿痕，像被饼里的青铜碎片硌过。林墨突然注意到模子的背面，刻着个奇怪的阵图：十二块月饼围着青铜鼎，每块月饼的位置都对应着青石镇的一处记忆点，阵眼处标着“新槐第二十八叶”。
“该供最后一块月饼了。”晓晓将自己的骨片手链磨成粉，拌进新烤的月饼馅里，粉末接触到莲蓉的瞬间，馅心突然泛起红光，“奶奶说过，新的守鐘人要在中秋子时把自己的血混进馅里，这样才能让石兽尝到最新的人间甜，彻底放下戾气。”
林墨、赵宇和晓晓同时将月饼摆在望月台的中央，饼皮接触到月光的瞬间，突然发出震耳欲聋的嗡鸣，桂香化作金色的光带，缠绕着望月台旋转。第二十八片叶子突然展开，叶面上的纹路是幅完整的做饼图：1933年的李守义夫妇在和面团，1963年的爷爷在包馅，1993年的李青在烘烤，2023年的他们三人在供奉，所有的影子都被桂香温柔地裹着，像被岁月抱在怀里。
望月台的方向传来石兽的轻吟，却没有了以往的凶戾，更像满足的叹息。四人抬头望去，发现青铜鼎的碎片已经在月光下浮起，鼎身的年轮纹上，嵌着无数片记忆鳞，鳞片在月饼的甜香里开始旋转，1933到2023年的刻痕里都渗出金色的光，在月光里凝成无数个小小的光球，每个光球里都藏着块月饼，饼皮的裂纹正在慢慢愈合，像个圆满的拥抱。
当最后一缕月光与鼎身的金光交汇，所有的月饼突然同时化作金色的光点，沉入望月台下的青铜鼎碎片中，鼎身的年轮纹开始自动拼接，最外圈的刻痕里，长出块糖做的月饼，饼皮的糖丝中，藏着“100”的印记，像个圆满的约定。
离开望月台时，银河已经斜斜地挂在天边。林墨回头看，老槐树的枝桠上，新的月饼还在不断被挂上，第二十八片叶子的旁边，停着只透明的忆蜂，翅尖的糖霜在月光里拼出“团圆”两个字，像句温柔的祝福。
张教授的糖画摊前，孩子们举着“月魂糖”在石板路上奔跑，糖饼的影子落在地上，与望月台的月饼连成一片。林墨的怀表在口袋里发出温润的光，表盖内侧的年轮纹上，每一圈都沾着饼屑，1933到2023年的名字都在桂香里微笑。
他知道，中秋的月饼不是祭品，是人间的圆满——就像饼总要烤到团圆，记忆总要在相聚里醇厚，那些藏在酥皮里的牵挂，终会在每个望月的夜晚，顺着桂香爬上新叶，在风里轻轻说：别怕分离，因为我们会在饼香里等你。
远处的虫鸣混着桂树的沙沙声，像首宁静的歌谣。老槐树的枝桠上，新的月饼还在不断被烤成，每个饼里都藏着片记忆鳞，鳞片里的团圆故事，正等着被后来人轻轻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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