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卷过,吹散了劫匪留下的惊恐余韵,也带来了更刺骨的冰冷。
王昊依旧僵在原地,胸膛剧烈起伏,刚才那锈蚀剑尖抵在胸口的冰冷触感仿佛还残留在皮肤上。他低头,再次确认自己的西装完好无损,胸口没有丝毫伤痕。那悬停的剑锋,那劫匪头子惊恐扭曲的脸,还有喽啰们如同触碰烙铁般的反应...这一切都荒谬绝伦,却又真实得让他头皮发麻。
“游荡的无名者...”
他喃喃自语,声音干涩,
“无法被触碰...无法被伤害?”
这个认知非但没有带来丝毫庆幸,反而像一盆冰水从头浇下。
活着,不仅仅是物理上的不被杀死。 活着,需要食物,需要水,需要抵御寒冷,需要一个安全的栖身之所...需要在这个真实得可怕的世界里,找到存在的意义和价值。
“活下去...”
冰冷的系统提示再次在脑海中闪烁,此刻却像一道沉重的枷锁。
一阵凛冽的寒风再次呼啸而过,穿透单薄的西装,让他忍不住剧烈地打了个寒颤,牙齿咯咯作响。饥饿感如同苏醒的毒蛇,开始在他空瘪的胃里噬咬。他环顾四周,荒凉的土路,光秃秃的树木,远处冰冷的城堡剪影...茫然和无助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淹没。去哪?做什么?他连这个世界的语言是否相通都无法确定!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西装口袋——空空如也。只有裤兜里还揣着半包在办公室熬夜时没抽完的廉价香烟和一个廉价的塑料打火机。香烟和打火机在这个中世纪的世界里,能有什么用?
就在这时,他的目光落在了刚才劫匪头子仓惶丢下的那柄生铁短剑上。它斜插在泥泞里,剑身沾满了泥土,看起来破旧不堪,却散发着一种冰冷的、属于这个世界的真实存在感。
王昊犹豫了一下。一种近乎本能的冲动驱使着他。这把剑,是武器,是工具,也是在这个陌生世界里唯一能触及的、似乎属于他的“物品”。他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压下心头的排斥和不适,慢慢走上前,弯下腰,伸手握住了那粗糙的铁质剑柄。
入手冰冷、沉重、粗糙,带着泥土的湿滑感。剑柄的设计毫无人体工学可言,棱角硌得他掌心发痛。他试图用力将它从泥里拔出来。
然而,就在他指尖收紧,试图将这把剑据为己有的瞬间——
嗡!
那股熟悉的、如同灵魂深处响起的轻微嗡鸣再次出现!
剑柄在他掌心剧烈地震颤起来,幅度远超之前劫匪使用时!一股强大的、不容置疑的排斥力猛地爆发!仿佛这把剑拥有了独立的意志,在疯狂地抗拒着被他这个“无名者”所掌控!
王昊闷哼一声,只觉得一股冰冷而强大的力量猛地撞击在他的手掌和手腕上,震得他整条胳膊都发麻!他再也握持不住,那柄短剑如同被无形的弹簧弹开,“哐啷”一声,再次跌落回冰冷的泥地,溅起几点泥浆。剑身依旧嗡鸣不止,仿佛在表达着对“异类”的鄙夷和排斥。
王昊呆呆地看着自己微微发麻、空空如也的手掌,又看了看地上那柄兀自嗡鸣震动的“废铁”。一股难以言喻的巨大失落和冰冷的孤独感,狠狠地攫住了他。
连这个世界最低劣的武器,都拒绝承认他的存在。
他真的是一个“无名者”,一个游荡的、不被接纳的虚无影子?他甚至连捡起一块石头防身都做不到吗?刚才劫匪触碰他时感受到的虚无寒冷,现在以一种更残酷的方式反馈给了他——他无法与世界进行实质性的交互?无法真正拥有任何东西?
“艹...”
他低声咒骂,声音带着挫败的颤抖。饥饿和寒冷如同两条毒蛇,开始更加凶狠地噬咬他的身体和意志。他必须离开这条路,必须找到能遮蔽风寒的地方,必须找到食物...哪怕只是一点点。
他放弃了那把抗拒他的剑,拖着疲惫、冰冷的身躯,艰难地迈开步子,沿着泥泞的土路,朝着远方那座模糊的城堡剪影方向走去。每一步都异常沉重,冰冷的泥水渗透进廉价的皮鞋,冻得他脚趾麻木。单薄的西装根本无法抵御卡拉迪亚深秋的寒风,身体的热量在飞速流逝。
不知走了多久,也许是半小时,也许更久。太阳被厚厚的铅云遮挡,天色愈发昏暗阴沉。就在他感觉双腿如同灌铅,意识都开始因寒冷和饥饿而模糊时,前方的道路终于出现了一点岔口。一条更狭窄、更泥泞,几乎被枯草淹没的小径,从主路旁延伸出去,没入一片稀疏的、但看起来相对茂密一些的小树林。
小树林深处,隐隐约约能看到一点破败建筑的轮廓,似乎是个废弃的小屋或者窝棚。
王昊眼中终于燃起一丝微弱的希望之火。避风!只要能暂时躲避这要命的寒风也好!他立刻偏离主路,深一脚浅一脚地踩进枯草和泥泞之中,踉踉跄跄地朝着那片小树林深处走去。
小屋比远处看到的更加破败。用粗糙的木桩和泥巴糊成的墙壁早已坍塌了大半,屋顶的茅草也腐烂塌陷,只剩下一个摇摇欲坠的角落勉强能遮住一小片天空。小屋周围散落着一些破碎的陶片、腐朽断裂的工具木柄,还有一个翻倒的、空空如也的木桶。显然,这里废弃已久,是被人彻底遗忘的角落。
虽然四面漏风,但坍塌的墙壁好歹形成了一些屏障,让吹进来的风不再那么刺骨。王昊缩着脖子,躲进那个勉强还算完整的角落,背靠着冰冷的泥墙,试图汲取一丝可怜的温暖。身体因为寒冷而不住地颤抖,胃里火烧火燎的饥饿感让他眼前阵阵发黑。
他靠着墙滑坐到冰冷的地面,目光无意识地扫过小屋内的狼藉。就在一堆潮湿腐烂的茅草和泥土碎块中间,一个不起眼的、微微反光的小东西吸引了他的注意。
那是一块硬邦邦的、沾满了泥土碎屑的干奶酪。只有半个拳头大小,散发着浓烈的、类似脚汗混合着霉菌的酸臭味。它显然是被遗弃在这里很久很久了,边缘已经发黑干硬,上面还爬着几只小小的、不知名的小虫。
这玩意儿...能吃吗? 理智在尖叫着拒绝:这绝对会吃死人! 但身体的本能,那深入骨髓的饥饿感,却在疯狂地呐喊:吃!吃下去!否则就要冻死饿死在这鬼地方!
王昊的喉咙剧烈地滚动了一下。他死死盯着那块散发着恶臭的奶酪,眼神中充满了挣扎和绝望。他只是一个普通的社畜,一个习惯了外卖和便利店的现代人,何曾想过会沦落到要靠捡拾腐食为生?
不...不行...太恶心了...会中毒的... 可是...好饿...真的好饿...身体快撑不住了...
最终,求生的欲望压倒了一切。他咬紧牙关,伸出因为寒冷而微微颤抖的手,朝着那块散发着浓烈异味的干奶酪抓去。手指即将触碰到那冰冷、坚硬、布满微小颗粒感的外皮——
嗡!
熟悉的、冰冷的嗡鸣再次毫无预兆地在他指尖爆发!
这一次,感觉更加清晰!那并非简单的排斥力,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隔绝”!就在他的指尖距离奶酪不到一厘米时,一层极其细微、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仿佛空间扭曲般的涟漪凭空出现!
他的指尖,如同隔着一层绝对光滑、绝对冰冷的单向玻璃,清晰地看着自己的手指悬停在奶酪上方,却再也无法前进分毫!那层无形的屏障,冰冷而坚定地拒绝了他与这块腐臭奶酪的任何接触!
连进食...都被禁止了吗?!
王昊的手僵在半空,如同冻结。他死死盯着那块近在咫尺、散发着致命诱惑和恶臭的奶酪,指尖传来的冰冷隔绝感,比刚才握住剑柄时的排斥更让他感到绝望和窒息。
无法被攻击... 无法拥有武器... 现在,连触碰食物...都无法做到?
“游荡的无名者”...这根本不是祝福!这是最残忍的诅咒!在这个真实得残酷的世界里,他像一个幽灵,看得见,听得见,感受得到寒冷和饥饿的痛苦,却无法真正融入,无法用任何实质性的行为来维持自己最基本的生存需求!
活下去... 冰冷的系统任务提示,此刻如同恶魔的低语,充满了无尽的嘲弄。
黑暗,寒冷,饥饿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晰度啃噬着王昊的每一寸神经。那块散发着恶臭的干奶酪近在咫尺,却如同镜花水月。指尖触碰到的,只有那层冰冷、绝对、令人绝望的无形壁垒。无法进食。这个认知带来的恐惧,甚至超越了刚才差点被刺死的瞬间。
生理上的痛苦是基础的,而“无法被世界接纳”的诅咒,则是更深层次的绝望烙印。他蜷缩在废弃小屋的角落里,背靠着冰冷刺骨的泥墙,听着寒风在破败的屋顶和墙壁间穿梭呜咽,如同亡灵的嘲笑。身体因为寒冷而剧烈颤抖,胃部的痉挛让他恨不得蜷成一团。意识在冰冷的潮水中浮沉,边缘开始模糊。
“活下去...” 冰冷的系统提示每一次闪烁,都像是在抽打他濒临崩溃的神经。“这样...怎么活?” 他沙哑地自语,声音微弱得被风声轻易盖过。难道要像真正的幽灵一样,在永恒的饥寒中徘徊,看着这个鲜活的世界却永远无法触及?
就在这时,一阵细微的、却与风声截然不同的声响钻入了他的耳朵——车轮碾过泥土的沉闷滚动声,还有几声低沉、温顺的动物嘶鸣。
有人来了!
王昊猛地惊醒,挣扎着从墙角探出半个脑袋,透过墙壁巨大的裂缝向外望去。
一辆简陋的木制拖车正沿着通往小屋方向的小径缓缓驶来。拉车的是一匹瘦骨嶙峋的老马,皮毛肮脏,步伐沉重。拖车上堆着一些干草,草堆上坐着一个人。那人穿着一身沾满泥土的粗布短褂,头上戴着一顶破旧的毡帽,脸上布满风霜的沟壑,看起来像是个最底层的农民或者货郎。他似乎非常疲惫,一边驾车,一边打着瞌睡,脑袋一点一点的。
拖车在小屋不远处停了下来。老马喷了个响鼻,低头啃食路边枯黄的草根。那农夫或是货郎,似乎只是想在这里稍作休息,他笨拙地从拖车上爬下来,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腰腿,然后从拖车底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摸索着掏出了一个用亚麻布包裹着的、拳头大小的东西。
农夫掀开布角一角,一股淡淡的、带着谷物烘烤香气的味道,夹杂着一丝奶香,瞬间飘散在寒冷的空气中,顽强地钻进了王昊的鼻腔!
面包!一块新鲜的面包!
王昊的眼睛瞬间瞪圆了!胃部如同被点燃的干草堆,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饥饿咆哮!那香味是如此真实,如此诱人,与他口袋里那半包廉价香烟的气味和刚才腐臭奶酪的味道形成了天堂与地狱的对比!
农夫似乎只是打算垫垫肚子。他小心地撕开面包坚硬的外壳,露出里面相对柔软的、带着诱人气孔的白色内瓤,然后掰下一小块,塞进嘴里,慢慢地咀嚼起来。满足的表情在他疲惫的脸上蔓延开来。
饥饿的本能如同狂暴的巨兽,瞬间冲垮了王昊残留的理智和恐惧!活下去!必须活下去!那块面包,就是他此刻唯一的救赎!
完全忘记了刚才触碰奶酪的失败,更忘记了那个“无名者”的身份可能带来的排斥,求生的原始欲望驱动着他。王昊猛地从藏身的角落冲了出来,踉踉跄跄,像一个真正的饿死鬼,双眼赤红地盯着农夫手中剩下的那块面包,直扑过去!
“给我!吃的!给我!”
他嘶吼着,声音因为极度的渴望而扭曲变形,伸出的手如同鹰爪,目标明确——直奔农夫手中的面包!
农夫被这突然从废弃破屋里冲出来的“怪人”吓得魂飞魄散!王昊那身格格不入的怪异装束,苍白扭曲的脸,赤红疯狂的眼睛,都超出了他贫瘠认知的范畴。他以为是遇到了传说中的森林恶灵或者疯子!
“啊——!”
农夫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手中的面包下意识地脱手而出!他连滚带爬地后退,惊恐万状地试图爬上自己的拖车逃命。
那块黄褐色的、散发着麦香的面包,在空中划过一个短暂的弧线,啪嗒一声,掉落在小屋门口冰冷、泥泞的土地上,沾上了几点泥浆碎屑。
王昊的目标瞬间转移!那块掉在地上的面包,就是他此刻唯一的灯塔!他不管不顾地扑倒在地,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只剩下那块救命的食物!他伸出颤抖、冰冷的手指,不顾一切地抓向地上的面包!
这一次!
指尖触碰到泥泞冰冷的地面... 指尖触碰到面包粗糙坚硬的外壳边缘...
没有嗡鸣! 没有那冰冷坚硬的无形壁垒! 只有粗糙的颗粒感和沾上指尖的冰凉泥水!
一种难以言喻的、久违的“触感”瞬间传递到大脑!
王昊愣住了!狂喜和难以置信的茫然瞬间冲垮了他的动作!他成功了?他碰到了?!
他没有丝毫犹豫!用尽残存的力气,他一把将那块沾了泥的面包死死攥在手心!冰冷、坚硬、真实的存在感透过掌心传来,是如此陌生又如此令人激动!他甚至能感受到面包上残留的、农夫手心的微温!
他连滚带爬地坐起来,甚至顾不上拍掉面包上的泥屑,张开嘴,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咬了下去!
“咔嚓!”
坚硬的外壳被牙齿艰难地磕开。 紧接着,是内里温热、柔软、带着麦芽香甜和一丝发酵微酸的瓤肉!
一股原始的、属于淀粉和谷物分解的甘甜混合着奶香,瞬间在干涸的口腔中弥漫开来!唾液疯狂分泌!久违的食物填充感顺着食道滑下,虽然微小,却如同甘霖浇灌在龟裂的大地上!那股暖意,仿佛一道微弱却真实不虚的火流,瞬间点燃了他冰冷的四肢百骸!
他啃咬着,贪婪地、不顾一切地啃咬着,面包粗糙的边缘甚至刮蹭着他干裂的嘴唇也毫不在乎。每一口咀嚼都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颤栗。他能吃到东西了!他不是被世界完全拒绝的幽灵!
就在他疯狂进食的同时,突如其来的想法如同拨开迷雾的阳光,瞬间明晰地涌现在他混乱的脑海:
【随着身份的逐渐改变,这个世界对于我的认同力会增强,同时我也会逐渐减少对这个世界事物的排斥,【游荡的无名者】目前只能隔绝一些最低级的攻击】
身份的改变...认同力增强...减少排斥... 他做了什么导致了改变?
王昊咀嚼的动作慢了下来,沾着面包屑和泥污的脸上满是困惑。他只是为了活下去的本能去抢夺食物...这和改变身份有什么关系?难道仅仅因为他主动去“获取”这个世界的物品(哪怕是用抢的),就代表他开始“融入”了?
那个农夫已经惊慌失措地爬上了拖车,拼命鞭打着那头瘦马,拖车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仓惶地沿着小径原路逃窜而去,很快消失在树林的拐角,只留下一串滚滚烟尘。
王昊没有理会逃跑的农夫。他低头看着手中剩下的、被他啃得面目全非的半块面包,感受着胃里那一点点微不足道却真实存在的食物暖意,又看了看自己沾满泥浆的手掌。
他能吃东西了...活着最基本的需求,似乎重新向他敞开了窄窄的一道门缝。虽然这“改变”来得突兀又莫名其妙,但它带来的温暖和希望,是如此真切。
然而,这份小小的喜悦并未持续太久。远处,沿着那条农夫逃来的方向,一阵急促而沉重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如同密集的鼓点敲打在冰冷的地面上!
王昊的心脏骤然收紧!他猛地抬头望去。
只见小径的尽头,烟尘滚滚中,三个黑影疾驰而来!不同于刚才那些衣衫褴褛的劫匪,这三个骑手的身影充满了力量和威胁感!
他们穿着厚实的、染成灰绿色的粗糙皮甲,外面罩着带有简单纹章的罩袍。腰间悬挂着带鞘的长剑,马鞍旁还挂着蒙皮的圆盾。为首一人头盔下露出的半张脸孔,凶狠狰狞,一道醒目的刀疤从眉骨斜拉到嘴角,眼神如同鹰隼般锐利冰冷,远远地就锁定了废弃小屋门口、那个跪在地上、手里还捏着半块面包、看起来狼狈不堪的怪异身影。
他们策马狂奔,带着一股明显的、不加掩饰的煞气,目标直指王昊!
【游荡的无名者】只能隔绝最低级的攻击...
王昊看着那三名装备精良、杀气腾腾的骑马战士,再低头看看自己空空如也的手,面包?那玩意儿能当武器吗?这又不是大列巴,一股冰冷的寒意再次从脊椎升起。
刚才那场小规模的、源自饥饿的“融入”,似乎引来了远比劫匪更可怕的麻烦!这一次,他面对的恐怕不再是锈蚀的短剑和钉头棒...
这三个战士手中的长剑,那坚实的盾牌,他们凌厉的气势...怎么看,都不像是“最低级的攻击”!
他能再次依靠那个“无名者”的身份豁免伤害吗? 还是说,在这个真实的卡拉迪亚,死亡才刚刚开始对他展露狰狞的微笑?
马蹄声如雷,越来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