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疼痛、以及一种更加深沉的无助感,如同冰冷的巨蟒,缠绕着王昊的身体和意识。胸口被刺破的地方传来阵阵灼痛,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伤口,带来撕裂般的痛楚。冰冷的空气吸入肺部,如同刀割。鲜血浸透了衬衫,黏腻冰冷地贴在皮肤上,迅速带走他本就微弱的体温。双臂的剧痛更是让他连动一下手指都无比艰难。
他被粗暴地架着,像一袋等待处理的垃圾。刀疤脸佣兵似乎是叫塞拉斯和那个阴鸷的同伴巴纳德,一人一边,几乎是拖拽着他在崎岖不平的小径上行走。膝盖时不时磕碰到坚硬的地面或凸起的石头,每一次撞击都让胸口的伤口传来一阵猛烈的抽痛,眼前阵阵发黑。另一个佣兵则牵着三人的马跟在后面。
塞拉斯和巴纳德一路沉默,只有粗重的呼吸声和皮靴踩踏冻土的沉闷声响。但王昊能清晰地感觉到,架着他的两条手臂如同铁箍,充满了力量和控制,也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警惕。塞拉斯的目光如同实质,时不时扫过他狼狈不堪的脸和染血的胸口,最终总会落回那个被塞拉斯死死攥在掌心、沾着泥污和血迹的狼头战斧徽章上。那眼神复杂难明,混杂着忌惮、疑虑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重。
王昊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求生的本能让他死死咬紧牙关,忍受着这非人的折磨。他知道,这枚从天而降的诡异徽章暂时保住了他的命,但这更像是一张通往未知地狱的单程票。狼血战团?光是这个名字和塞拉斯他们当时的反应,就让王昊心底一片冰凉。这绝非善类!
不知走了多久,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阴沉的铅云似乎压得更低,寒风如同裹着冰渣的鞭子,抽打着裸露的皮肤。就在王昊感觉自己快要被冻僵、意识即将沉入黑暗时,前方稀疏的树林尽头,终于出现了星星点点的昏黄灯火。
那是一个依附在道路旁的小小聚落。几座低矮歪斜的木屋和茅草屋,围着一个稍大些的建筑。那建筑同样简陋,但窗户里透出较为明亮的光线,隐约还能听到里面传来模糊的喧嚣声——粗鲁的哄笑、杯盏碰撞的脆响,还有某种旋律简单却节奏感极强的鲁特琴声。
酒馆!
塞拉斯和巴纳德明显加快了脚步,几乎是把王昊拖到了那间较大建筑的厚重木门前。一股浓烈、复杂的混合气味瞬间扑面而来——劣质麦酒发酵的酸味、烤肉的油脂焦香、劣质烟草的呛人气味、汗液的馊味以及呕吐物的酸腐气息,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极具冲击力的“生活气息”。
塞拉斯用他那戴着铁护腕的手肘粗鲁地顶开摇晃的木门。
轰!
一股更加喧嚣、热烘烘的气浪裹杂着各种噪音瞬间将王昊吞没!
昏暗的油灯光线下,烟雾缭绕。十几张粗糙的木桌旁挤满了各色人等。穿着破烂皮甲、围巾裹脸的佣兵;戴着毡帽、脸上布满风霜的农民;穿着沾满油污皮围裙的铁匠;几个衣着暴露、脸上涂着廉价脂粉、眼神疲惫却强颜欢笑的女人在人群中穿梭……空气浑浊得几乎凝滞。
塞拉斯和巴纳德带着王昊的出现,如同在浑浊的水潭里投下了一块石头。喧嚣声瞬间降低了几度,无数道目光齐刷刷地投射过来!带着好奇、探究、警惕,甚至某些角落里不加掩饰的恶意。
一个身材壮硕如熊、围着油腻皮围裙、满脸横肉的大胡子男人站在吧台后面,正用一块脏得看不出原色的抹布擦拭着一个木杯。看到塞拉斯他们进来,尤其是看到被架着的、浑身是血、穿着怪异破烂西装的王昊时,他那双凶悍的小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和不耐烦。
“塞拉斯?”
大胡子老板的声音如同破锣,盖过了残余的嘈杂,
“怎么?这是给老子送‘垃圾’来了?还是想用这半死不活的玩意儿抵酒钱?”
他的语气毫不客气,显然和塞拉斯他们相熟,但关系也未必有多好。
塞拉斯没有理会老板的调侃,他目光如鹰隼般扫视了一圈酒馆,被他视线扫过的人,无论是佣兵还是农夫,都下意识地避开了目光,或者低下头专注于自己的酒杯。塞拉斯在这个小小的聚落里,显然拥有相当的威慑力。
他拖着王昊,径直走向吧台旁边一个相对僻静、光线最昏暗的角落。那里有一张空着的桌子。巴纳德默契地跟过去,两人粗暴地将王昊像丢沙袋一样扔到角落那张冰冷坚硬的长条木凳上。
“砰!”
身体砸在硬木上的震动让胸口的伤口一阵剧痛,王昊闷哼一声,眼前发黑,几乎瘫软下去。
“老约翰,”
塞拉斯这才转向吧台后的大胡子老板,声音低沉而有力,压低了音量,但在这骤然安静下来的酒馆里依旧清晰可闻,
“两壶热酒,度数最高的那种。再弄点干净的水和布条来。”
他没有解释王昊的来历,但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感。
老约翰那双浑浊的小眼睛在塞拉斯、巴纳德和王昊之间来回扫视,最后停留在王昊染血的胸口和那张因痛苦而扭曲的、异常苍白的脸上。他看到了塞拉斯眼中的凝重和巴纳德那毫不掩饰的凶狠警惕。
“啧,麻烦。”
老约翰嘟囔了一声,但终究没再多问,转身对着后厨的方向粗声粗气地吼了一嗓子,
“聋了吗?给塞拉斯大爷弄两壶‘断肠草’!再拿盆水和破布!”
后厨传来含糊的应和声。
做完这些,塞拉斯才缓缓转过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蜷缩在长凳上、因寒冷和失血而瑟瑟发抖的王昊。巴纳德则抱着手臂,像一尊门神般堵在桌子和喧闹酒客之间,隔绝了大部分窥探的目光。
塞拉斯伸出他那布满老茧、沾着泥垢和血迹的大手,缓缓地、带着一种近乎仪式感的凝重,将一直紧握在掌心的那枚徽章摊开在桌面上。
啪嗒。
沾满泥污和暗红污渍的狼头战斧徽章,在粗糙的木桌上发出一声轻响。狰狞的狼头在昏暗摇曳的油灯光下散发着邪恶而冰冷的光泽,那已经浸入金属纹理的陈年血迹更是增添了几分不祥的意味。
整个酒馆似乎又安静了几分。那些偷偷摸摸投来的目光,在看到桌上那枚徽章的瞬间,都带上了一丝难以抑制的惊惧,旋即飞快地移开,仿佛那枚徽章本身带着诅咒和瘟疫。
塞拉斯俯下身,那张带着刀疤的、饱经风霜的脸凑近王昊,几乎能感受到他带着酒气和烟草味的粗重呼吸。他压低了声音,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铁钉,狠狠凿进王昊混乱而疼痛的大脑:
“听着,陌生人。”
塞拉斯的声音低沉而危险,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我不知道你是从哪个该死的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也不知道这枚该死的徽章为什么会出现在你身上,更不知道你和那群真正的‘狼崽子’到底是什么关系!”
他几乎是一字一顿地强调着“真正”两个字,眼神锐利如刀,死死盯着王昊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破绽。
“但是,”
塞拉斯的语气骤然转冷,带着一股肃杀之气,
“这枚徽章...它意味着麻烦。天大的麻烦!足以让整个北境都血流成河的麻烦!任何一个看到它的人,都有可能为了邀功或者自保,把你的脑袋砍下来送到库赛特领主的城堡前!”
王昊的心脏猛地一缩!库赛特...这个名字似乎在哪里听过?是这个世界的强大势力?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再次缠绕住他的心脏。
塞拉斯盯着王昊眼中纯粹的、源自生理痛苦和巨大未知的恐惧,那恐惧如此真实,不似作伪。他眉头紧锁,似乎在权衡着什么。
“现在,”
塞拉斯的声音更低了,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冷静,“你只有两个选择。第一,告诉我关于这枚徽章的一切,你和狼血战团的真实关系——任何谎言都将让你死得极其痛苦。第二...”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光芒,那光芒里混杂着忌惮、某种深埋的恨意,或许还有一丝...疯狂的赌徒心态?
“...扮演它。”
塞拉斯的声音如同深渊的低语,充满了致命的风险和诱惑,
“扮演一个侥幸活下来的‘狼崽子’,一个因为重伤而失忆、流落到此的‘狼血老兵’。用这个身份,暂时保住你的小命。”
扮演一个...狼血战团的老兵? 王昊的意识因为剧痛和寒冷而模糊,但这个提议的荒谬和危险性依然如同闪电般击中了他!冒充一个听起来就凶残无比、仇家遍地的佣兵?这简直是自寻死路!
“为什么...帮我?”
王昊艰难地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嘶哑如同破风箱。
塞拉斯的嘴角极其轻微地向上扯动了一下,那绝不是笑容,更像是一种冰冷的嘲讽和无奈。
“帮你?”
他嗤笑一声,目光如同实质扫过王昊染血的胸口和瘫软的身体,
“我只是在帮我自己!狼血战团的东西,出现在我的地盘上...无论是活人还是尸体,一旦消息走漏,没人能脱得了干系!库赛特的猎犬会把这片地方刨地三尺!把你放在眼皮底下,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就在这时,一个酒馆帮工模样的瘦小少年,战战兢兢地端着一个破旧的木托盘走了过来。托盘上放着两个粗糙的陶制酒壶,还在冒着热气,散发着浓烈刺鼻的劣质酒精气味。旁边还有一盆不那么干净的水和几块灰扑扑的、看起来很粗糙的麻布条——大概是用来给王昊处理伤口的。
塞拉斯直起身,不再看王昊,拿起一壶酒,对着壶嘴猛灌了一大口,辛辣的液体让他脸上的刀疤都抽动了一下。
巴纳德依旧像铁塔般杵在那里,眼神冰冷地盯着王昊,手一直按在腰间的剑柄上,毫不掩饰他的杀意和监视。
王昊蜷缩在冰冷坚硬的长凳上,胸口的剧痛和双臂的无力感让他动弹不得。桌面那枚狰狞的徽章如同一个嘲讽的恶魔之眼。塞拉斯抛出的选择沉重如山:坦白来历(他根本无法解释)等于立刻死亡;扮演一个失忆的狼血老兵?这简直是在万丈深渊上走钢丝!
热酒辛辣的气味、血腥味、劣质烟草味、浑浊的人体气息混杂在一起,冲击着他的感官。 死亡的威胁从未如此贴近。 而活下去的道路,却通向一个更加黑暗未知的深渊。
他该怎么办? 扮演?他能骗过这些刀口舔血的佣兵吗?他能骗过可能出现的真正的“狼崽子”吗? 可是,他还有别的选择吗?
“活下去...”冰冷的系统提示音,仿佛带着一丝残酷的嘲弄,在他混乱的意识中幽幽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