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晨光,如同吝啬的碎银,透过铁匠铺破败窗棂的缝隙,切割着弥漫的尘埃。王昊从倚着冰冷石墙的短暂昏沉中醒来。胸口的锈痂传来熟悉的、如同冰冷铁块镶嵌在血肉里的异物感与钝痛。双臂肌肉酸痛僵硬,握着那柄简陋铁锤的右手虎口处,新添的撕裂伤在干涸血污下隐隐作痛。
昨夜那单调而沉重的敲击声似乎还在破败的棚屋里回荡。他面前的地上,散落着昨夜努力的见证: 那柄修复的火钳,钳口扭曲依旧,但开合间已不再滞涩。 那柄自制的铁锤,锤头与木柄的连接处布满丑陋的敲击凹痕,却异常稳固。 那把崩口的冷錾,刃口在反复刮磨后,显露出冷硬的锐利线条。 还有那把废镐——断裂的镐尖茬口上,昨夜第一锤凿下的那道崭新、深刻的凿痕,如同刻在铁砧上的宣言。
工具初步可用。 炉膛依旧冰冷,积着浑浊的雨水。
风箱。
王昊的目光投向锻炉旁那个巨大的、如同腐朽巨兽尸体般的皮风箱。箱体由粗糙厚重的皮革缝制,边缘开裂,连接鼓风管的接口处锈蚀严重。关键的拉杆已经断裂,只剩一截朽烂的木头碴露在外面。
没有风,炉火便无法点燃。没有炉火,锻造便是空谈。
他走过去,蹲在巨大的风箱旁。浓重的霉味和朽木气息扑面而来。手指拂过开裂的皮革边缘,触感粗糙冰冷。他尝试推动那朽烂的拉杆残端,风箱纹丝不动,发出朽木摩擦的呻吟。
修复它。
他从工具堆里翻出那把刃口相对完好的冷錾和自制铁锤。目光在风箱破损的连接处、朽烂的拉杆残端和墙角堆积的废铁农具间来回扫视。
材料。 墙角有一根断裂的锄头长柄,木质相对坚硬,长度足够。还有几块形状各异、锈蚀严重的铁件——断裂的犁铧碎片、马蹄铁、镰刀柄上的铁箍……
他先拿起锄头长柄,用冷錾和铁锤,仔细地将断裂腐朽的一端一点点凿削干净,露出相对坚实的木质截面。汗水沿着额角流下,混合着昨夜残留的煤灰,滴落在布满灰尘的地面。每一次凿削都牵扯着胸口的锈痂,冰冷的异物感与钝痛如影随形。
接着,他开始处理那堆废铁。目光锁定一块厚实、边缘带着弯弧的犁铧碎片。他需要一块足够厚实的铁板,作为连接风箱拉杆和木质手柄的转接板。
将犁铧碎片夹在修复的火钳中,固定在铁砧边缘。举起自制铁锤。
铛——!!!
沉重的敲击砸在冷硬的锈铁上!刺耳的金铁交鸣再次撕裂铁匠铺的死寂!火星爆开,锈屑飞溅!巨大的反震力沿着木柄传来,震得王昊手臂发麻,虎口撕裂的伤口瞬间崩开,温热的血液浸湿了粗糙的木柄!
剧痛!但他眼神没有丝毫动摇。
这不是锻造,是剥离。剥离厚厚的锈壳,剥离无用部分的束缚。
铛!铛!铛! 单调、枯燥、却又充满了原始力量的敲击声持续不断。他像一头沉默的困兽,用最笨拙、最直接的方式,反复捶打着那块顽固的废铁。汗水浸透了破烂的衬衫和油腻的皮围裙,在胸前那片暗红锈痂周围洇开深色的汗渍。每一次落锤,胸口都传来沉闷的撞击感和锈痂深处细微的、冰冷的搏动——徽章似乎也对这原始的力量传递有所感应。
不知敲击了多少下。手臂酸痛欲裂,虎口的血染红了锤柄与手掌。终于,厚厚的锈壳被剥离大半,露出了下面暗沉却相对坚实的金属本体。那片弯弧的犁铧碎片,在反复的、不惜力的敲砸下,被强行改变了形状,边缘被砸得相对平直,厚度也勉强达到了要求。
他将这块敲砸变形的厚铁件放在铁砧平面上,用冷錾对准需要穿孔的位置。
铛——!!! 铁锤砸在錾尾!力量穿透錾刃,狠狠凿在铁件表面!一个浅坑出现。 调整角度,再次落锤! 铛!铛!铛!
火星在他每一次挥锤的动作间隙飞溅,照亮他布满汗水、煤灰和血污的脸上,那双冰冷专注到极致的眼睛。没有技巧,只有力量与意志的倾泻。一个粗糙的、边缘布满毛刺的孔洞,在无数次沉重的凿击下,艰难地在厚铁板上成型。
他将凿好孔的厚铁板放在一边,拿起那根处理过的锄头柄,将削好的一端塞进风箱巨大的拉杆接口处。接口内壁满是朽木碎屑和锈蚀。他用火钳清理掉大部分朽木,又用冷錾小心地刮擦内壁锈蚀,扩大空间。
接着,是关键的连接——将凿好孔的厚铁板,与风箱巨大的拉杆接口、以及新制作的木质拉杆,强行固定在一起!
他用火钳夹住厚铁板,小心翼翼地将其嵌入风箱拉杆接口的缝隙中。接口锈蚀变形,嵌入异常艰难。他咬紧牙关,用铁锤的钝头抵住厚铁板边缘,另一只手用火钳夹住另一端,双臂肌肉贲张,用尽全身力气向内挤压、扭转!
嘎吱……嘎吱…… 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响起。锈蚀的接口在蛮力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汗水如雨般淌下。胸口的锈痂在剧烈用力下传来尖锐的刺痛,仿佛那块嵌入血肉的铁锭要破体而出!
但他没有停。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嘶吼,所有的力量爆发出来!
咔哒! 一声沉闷的金属咬合声! 厚铁板的一角,终于被他强行楔入锈蚀的接口缝隙!
他喘息着,松开火钳。厚铁板歪斜地、勉强地卡在风箱拉杆接口处。他拿起那根木质拉杆,将准备好的那一端,对准厚铁板上那个粗糙的孔洞。
然后,用自制铁锤的锤头,抵住木柄的根部!
深吸一口气。胸口的剧痛和冰冷搏动感如同潮水般涌来又退去。
他双手紧握锤柄,身体重心下沉,调动全身残存的力量,猛地向前一顶!
砰! 锤头巨大的力量透过木柄根部,狠狠撞击在厚铁板上!木柄的尖端在粗糙的孔洞中强行挤入,发出木头被剧烈压缩的呻吟!
一锤!木柄深入一分! 再一锤!木屑从孔洞边缘挤压爆出! 第三锤!木柄被强行楔入孔洞深处!
连接完成!虽然歪斜丑陋,厚铁板与接口的咬合处缝隙狰狞,木柄与铁板的连接处更是布满爆裂的木屑和挤压的痕迹,但三者被蛮力强行锁死在一起!
王昊丢开铁锤,双手抓住那根新制作的、粗糙不堪的木质拉杆,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向后一拉!
嘎——吱——! 巨大的、如同垂死巨兽喉咙里发出的摩擦轰鸣,骤然响彻整个铁匠铺!腐朽的风箱皮革在巨大的拉力下猛地鼓胀起来!
一股微弱却清晰的气流,带着浓重的霉味和朽木气息,从鼓风管的锈蚀接口处喷涌而出!气流吹动了炉膛里积水的枯叶!
风!有风了!
王昊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不是因为激动,而是一种纯粹的、冰冷的确认。他松开拉杆,风箱在破损皮革的弹性下缓缓回缩,发出漏气的嘶嘶声。
不够。风量太小,接口漏气严重。但基础有了。
他立刻转向角落堆积的杂物。目光扫过废弃的皮围裙、断裂的皮绳、甚至散落的破布条……最终,他抓起一件最破旧、油脂浸透的皮围裙,用那把刃口磨得还算锋利的冷錾,开始切割皮围裙相对完好的部分。没有针线,他就用冷錾在需要缝合的皮革边缘凿出小孔,再将撕成细条的坚韧皮绳强行穿过小孔,用最蛮横的方式将切割下的皮块“缝合”在风箱开裂最严重的缝隙上!
粗陋的修补如同巨大的伤疤覆盖在风箱表面。他又抓起一把潮湿的泥巴,混合着角落里找到的、不知名的油腻污垢,厚厚地糊在鼓风管锈蚀漏气的接口处!
做完这一切,他再次抓住那根粗糙的木质拉杆。
呼——吸——
胸口的锈痂传来清晰的搏动感,仿佛在回应炉火的召唤。
他猛地发力拉动! 嘎吱——! 修补后的风箱发出更加沉闷但有力的轰鸣!更多的气流被强行挤压进入鼓风管!虽然有漏气声,虽然有阻力,但一股强劲的气流,混杂着尘土、霉味、油腻气息和泥土腥味,轰然冲入了积水的炉膛!
炉膛里积水的枯叶被猛烈吹动,浑浊的水面泛起激烈的涟漪!
王昊眼中寒光一闪!他立刻冲到墙角堆放的、昨夜从后院捡来的、相对干燥的柴火和几块零碎的焦炭旁!抱起一捧,迅速塞入炉膛风口附近!
再次拉动风箱! 强劲的、带着蛮荒气息的气流持续涌入! 干燥的柴火接触到强劲气流,几颗微弱的火星在柴火缝隙里骤然亮起!
王昊的动作更快!他抓起一把干燥的枯草屑,用力揉搓后塞进火星闪现处,再次奋力拉动风箱!
呼——! 一股细小的、顽强的火苗,终于在枯草屑中猛地窜起!贪婪地舔舐着周围的干柴!
火! 第一缕真正属于他的炉火!
王昊如同不知疲倦的机器,持续而有力地拉动风箱!每一次拉动都伴随着风箱痛苦的呻吟和漏气的嘶鸣,但狂暴的气流却源源不断!火苗迅速吞噬着干柴,点燃了焦炭!橘红色的火焰在炉膛里跳跃、升腾!灼热的气浪开始驱散铁匠铺里的阴冷和霉味!
炉火熊熊燃起!光芒照亮了布满灰尘和蛛网的棚顶,照亮了散落在地上的工具,照亮了铁砧上那道崭新的凿痕,也照亮了王昊那张沾满污秽、汗水淋漓、却冰冷沉寂如同铁石的脸庞!
胸口的暗红锈痂,在炉火的映照下,仿佛一块被重新投入熔炉的、燃烧的烙铁。徽章深处那股冰冷霸道的吸力再次传来,贪婪地汲取着他点燃炉火时爆发出的、混合着疼痛与意志的生命力!剧痛混合着一种诡异的灼热感在伤口深处蔓延!
王昊紧咬牙关,无视胸口的异样。他的目光越过跳跃的火焰,落在那把锈蚀斑斑、几乎与废铁无异的伐木斧上。
工具已备。 炉火已燃。 冰冷的铁砧在炉火的映照下,仿佛一头从沉睡中被唤醒的钢铁巨兽,沉默地等待着重锤的降临。
他放下风箱拉杆,任由炉火在充足空气的供应下稳定燃烧。走到铁砧旁,用修复的火钳,稳稳夹起那把沉重的废斧!
锈蚀的斧刃在炉火的映照下,反射着冰冷的、死亡的光泽。
他如同一位即将进行血腥献祭的祭司,将那把废斧,稳稳地、毫不犹豫地、送入了熊熊燃烧的炉膛深处!
火焰瞬间包裹了它,跳跃着,舔舐着厚重的锈迹,发出细微的噼啪声。 昏暗的铁匠铺里,炉火是唯一的光源。王昊佝偻的身影被拉长,投在布满蛛网的墙壁上,如同一个沉默的、操纵火焰的巨魔。
他紧盯着炉膛中那把被火焰吞噬的伐木斧。手中的火钳微微调整着角度,确保那厚重的斧身均匀受热。锈蚀层在高温下发出细微的爆裂声,如同无数细小的亡灵在火中哀嚎、剥落。
时间在炉火的呼啸和漏气风箱的嘶鸣中流淌。汗水混着煤灰,在他脸上勾勒出沟壑,滴落在油污的皮围裙上,嗤地一声化作微小的白气。胸口的暗红锈痂深处,那股冰冷霸道的吸力随着炉火的升温而变得愈发清晰、贪婪。每一次心跳都伴随着一阵尖锐的刺痛和灼热感,仿佛那块嵌入血肉的徽章正在疯狂汲取着炉火散发出的热力与他自己被榨取的生命力。伤口深处,冰冷与灼热两种极端感觉疯狂交织、搏斗,带来一种令人窒息的诡异痛苦。
但他如同铁砧本身,纹丝不动。所有的感官都被压缩到炉膛中心那一点跳跃的橘红上。
终于,当那把斧头厚重的斧脊部分开始由暗红转为炽热的橘黄,边缘隐隐透出流淌般的白光时——
火钳猛地探入炉膛深处!
嗤——! 灼热的金属撕裂炙热空气,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
一道刺目的白光被抽出!那不再是锈蚀的废铁,而是一块流淌着液态烈焰的凶物!恐怖的高温瞬间扭曲了周围的空气,热浪扑面而来,几乎灼伤王昊的眉毛!
他如同一个提着自己头颅的战士,夹着这块燃烧的凶物,一步踏到冰冷的铁砧前!
砰! 燃烧的斧胚被狠狠掼在铁砧冰冷的平面上!巨大的温差激起一片跳跃的火星和白气!
没有犹豫!没有试探!
王昊左手火钳死死固定住斧胚的根部,右手瞬间抄起那柄自制铁锤!锤头的重量沉甸甸地坠着酸痛的手臂,虎口崩裂的伤口在紧握之下传来撕裂的痛楚,粘稠的血液浸透了粗糙的木柄。
目光死死锁定斧胚需要锻薄、重塑刃口的部位——那扭曲断裂的斧刃部分以及过于厚重的斧脊!
腰背的力量瞬间拧紧,如同压缩到极致的弹簧!受伤的左肩肌肉绷紧,传递着支撑的力量!沉重简陋的铁锤被他高高举起,划破灼热的空气,带着积攒了数周、乃至被抛入这个世界以来的所有压抑、痛苦、屈辱与冰冷燃烧的决绝——
轰然砸落! 铛——!!!!!!!
这一次的轰鸣!远胜过往! 狂暴的声浪仿佛凝固的实体,狠狠撞在四面漏风的棚壁上!整个破败的铁匠铺都为之震颤!积年的灰尘从梁柱上簌簌落下!
铁砧在重击之下,发出一声前所未有的、低沉浑厚如同远古巨兽咆哮的怒吼!那股冰冷的震颤感瞬间沿着铁砧传导至王昊的双脚、双腿、脊椎!最终如同汹涌的铁流,狠狠撞进胸口的暗红锈痂!
嗡——!!!!
这一次的共鸣前所未有的强烈!不再是微弱的回应,而是一种近乎狂暴的共振!仿佛他砸下的不是铁锤,而是激活了铁砧深处沉睡的某种力量!那股冰冷的震颤与徽章贪婪的吸力瞬间产生了某种恐怖的共鸣!
“呃啊——!” 王昊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吼!胸前那片暗红锈痂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击中!剧痛!撕裂般的剧痛!仿佛那块冰冷的铁锭要破开血肉飞出!但紧随剧痛而来的,却是一股狂暴的、带着浓重血腥与铁锈味道的灼热洪流,猛地从锈痂深处炸开!瞬间逆流而上,冲向他酸痛欲裂的右臂!
这股力量如此霸道狂野!它并非补充,而是侵占!是驱动!
他砸落的铁锤尚未抬起,那股源自胸口锈痂共鸣的、狂暴的力量就蛮横地灌注进了他几乎脱力的右臂!肌肉纤维仿佛被强行灌注了滚烫的铁水!撕裂的疼痛被一种更恐怖的、力量失控的膨胀感取代!
右臂仿佛拥有了自己的意志,不受控制地借着第一锤砸落的反弹之势,以一种超越他极限的速度和力量,再次高高抡起!
轰——!!!
第二锤!带着那股狂暴血腥的共鸣之力!再次狠狠砸在斧胚胎体上!落点精准!力量更是沛然莫御!
通红的斧胚在恐怖的锤击下剧烈变形!火星如同火山爆发般冲天而起!炽热的金属碎屑如同燃烧的暴雨,四处飞溅!几颗滚烫的铁屑溅在王昊裸露的手臂和脖颈上,瞬间灼起细小的水泡,发出滋滋的轻响!
剧痛!灼烧!力量的失控!胸口的撕裂!
王昊的双眼瞬间布满血丝!额角青筋暴起!但他紧咬的牙关没有松开!死死夹住斧胚的火钳没有动摇!那双在剧痛和失控力量风暴中燃烧的眼睛,反而爆发出一种近乎疯狂的、冰冷的专注!
他不再试图“控制”这股力量。他要“利用”它! 利用这源自狼血徽章和铁砧共鸣的、带着诅咒的狂暴力量!
轰——!!! 第三锤!再次裹挟着那股血腥共鸣之力砸落! 斧胚胎体在连续狂暴的锤击下,沉重的斧脊部分被强行压缩、延展!扭曲断裂的斧刃部分则在高温和巨力下开始蠕变、重塑!
铛!铛!铛! 锤声不再是单调的巨响,而是变成了狂暴的、充满原始破坏与重塑力量的战鼓!一声紧似一声!一声重似一声! 铁砧的咆哮与共鸣一次比一次狂暴! 胸口的锈痂如同燃烧的心脏,每一次共鸣都带来撕裂般的剧痛和更加汹涌的、血腥灼热的力量反哺!
王昊的身体如同狂风巨浪中的礁石。他的手臂在狂暴力量的驱动下疯狂挥动,每一次落锤都像是要将他整个人撕裂!虎口的伤口在反复剧烈的摩擦和力量的冲击下彻底爆开,鲜血染红了整个锤柄!胸前那片暗红锈痂在衣襟下剧烈蠕动搏动,边缘甚至渗出丝丝缕缕暗红色的粘稠液体!他的嘴角也溢出了一丝鲜血——那是内脏在巨大反震力下受创的征兆!
但他的左手死死钳住斧胚!他的双脚如同生根般钉在冰冷的地面!他的眼睛,那双布满血丝、几乎要凸出眼眶的眼睛,死死锁定着斧胚胎体在狂暴锤击下飞速变化的形态!
斧脊变薄、延展! 扭曲的刃口在灼热中蠕变、被强行捶打成一条相对笔直的、散发着炽热白光的线条!
就在那狂暴的力量几乎要将他的身体彻底冲垮,胸口的剧痛达到濒临崩溃的顶点时——
斧胚的形态终于达到了一个关键的临界点!炽热的斧刃部分开始由刺目的白炽转向一种蕴含力量的橙黄色!
时机!
王昊眼中疯狂的光芒骤然凝聚成一点!他用尽最后一丝属于自我的意志力,强行压下右臂即将失控砸落的巨锤!同时左手火钳猛地一翻、一抖!
嗤啦——!!!!
燃烧的斧胚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被他悍然从铁砧上抽离!在空中划过一道短暂而致命的炽热弧线!朝着墙角那个他早已准备好、盛放着浑浊泥浆水的破木桶——
狠狠刺入! 嗤——!!!!!!!
滚烫的斧刃瞬间撕裂浑浊的水面!刺耳的淬火嘶吼如同濒死巨龙的咆哮!滔天的白气混合着泥浆被瞬间煮沸的腥气轰然爆发!将整个铁匠铺的后半截完全淹没在白茫茫的水雾之中!
浓烈的白雾翻滚、升腾,隔绝了光线,也遮蔽了王昊那在狂暴力量冲击下剧烈颤抖、几乎要跪倒的身体。只有他剧烈如破风箱般的喘息声,和那依旧死死握着火钳的、鲜血淋漓的手,在白雾中若隐若现。
胸口的锈痂传来一阵难以言喻的、如同被彻底掏空的冰冷剧痛和空虚感。徽章那狂暴的吸力和传递力量的通道瞬间关闭。那短暂灌注于手臂的、血腥灼热的蛮力如同潮水般退去,留下的是几乎被撕裂的肌肉和枯竭的虚脱。
淬火的嘶鸣在浓雾中回荡。 铁砧的余震在脚下嗡鸣。 炉火在风箱的呻吟中持续燃烧。
铁匠铺内,只剩下白雾、剧痛、虚脱和一片死寂。 以及那柄浸没在浑浊泥浆水中、正经历生死蜕变、不知最终形态的斧头。 王昊佝偻的身影在白雾中剧烈喘息,如同刚刚经历了一场与远古巨兽的搏杀。汗水、血水、泥浆混合着煤灰,在他脸上身上肆意流淌。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口锈痂那撕裂般的剧痛和火辣辣的灼烧感。右臂如同被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反复穿刺,彻底失去了知觉,只有锤柄上那粘腻冰冷的血液触感残留。
白雾渐渐散去,露出墙角那个浑浊翻滚的泥浆水桶。水面兀自冒着密集的气泡,发出细微的噼啪声。
他拖着几乎散架的身体,踉跄着走到水桶边。用还能勉强活动的左手,探入尚且滚烫的泥水中摸索。
指尖触碰到了冰冷坚硬的物体。
他猛地将其提出水面!
浑浊的泥浆如同污秽的裹尸布滑落,露出了那柄斧头的真容。
沉重、狰狞、线条粗犷而冰冷。
锈蚀的外壳在锻打和淬火中彻底剥离,露出了金属本身的暗沉青灰色光泽,如同凝固的夜。斧身不再是废铁时的扭曲臃肿,斧脊部分被强行捶打延展,虽依旧厚重,却呈现出一种充满力量的粗粝美感。最为惊人的是斧刃部分——那道扭曲断裂的残口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条笔直、粗糙却异常锐利的刃线!刃口处,在暗沉的金属底色上,隐隐浮动着一层极其细微、如同凝练火焰般的冰冷幽光(frosted light),仿佛锻造捶打时凝聚的狂暴力量并未完全散去,而是被强行禁锢在了锋刃之中!
整个斧头没有任何装饰,只有锤痕凿印留下的、如同原始图腾般的力量印记——那是王昊的意志,是铁砧的怒吼,是徽章诡秘力量的残留,共同铭刻下的野蛮烙印!
一把全新的、诞生于废墟与痛苦之中的、带着血腥煞气的——伐木斧!
王昊布满血污汗水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深陷的眼窝里,布满了劫后余生的疲惫和一种冰冷的、近乎空洞的审视。他伸出颤抖的左手食指,指腹极其小心翼翼地、轻轻拂过那冰冷的、粗糙的、浮动细微幽光的斧刃边缘。
嘶…… 极其轻微的切割感传来。 指腹皮肤被轻易地划开一道细长的血线,温热的血珠瞬间沁出。
锋利。 远超老约翰修复的那些农具的锋利。 带着一种原始的、未经驯服的、如同野兽獠牙般的致命锋芒。
这斧头,劈不开塞拉斯的锁甲。 但它能劈柴。 能劈开沼泽里的荆棘。 或许……也能劈开某些意想不到的东西。
他低头,看向自己脚下那块冰冷沉默的铁砧。中央那个被飞锤砸出的狰狞凹坑,在炉火的映照下,如同一个沉默咆哮的巨口。
铁砧为骨。 他终于在这块骨头上,用血与火,锻打出了第一件属于他的、能称之为“武器”的造物。
炉火在风箱的抽动下持续燃烧,发出低沉的轰鸣。 胸口的锈痂传来一阵阵冰冷的空虚和细微的搏动,如同一头暂时蛰伏的凶兽,等待着下一次的吞噬。 王昊拖着那把冰冷沉重的斧头,将它随手丢在墙角那堆等待修理的、锈迹斑斑的农具之中。
它静静地躺在那里,粗糙、冰冷、格格不入。 斧刃边缘那细微的幽光,在昏暗的光线下,悄然流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