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京城，沉睡在薄雾与寒意之中。
温以澜一行七人，如同融入阴影的鬼魅，悄无声息地潜入了这座庞大帝国的核心。他们没有惊动任何明暗哨卡，凭借着温以澜对东城路径的精准记忆（源自沈知微情报）和屠七等人在黑暗中如同本能般的潜行能力，避开了巡城卫队，径直扑向城南的千金坊。
千金坊尚未开张，厚重的朱漆大门紧闭。但后巷深处，专供内部人员出入的小门却虚掩着，几个打着哈欠、睡眼惺忪的伙计正在卸下运送食材的马车。
就是现在！
温以澜一个眼神，屠七如同出闸的猛虎，带着两名手下瞬间扑出！
“唔！”
几声短促的闷哼几乎同时响起！那几个伙计甚至没看清来人，就被精准的手刀砍中颈侧，软软瘫倒。另一名手下如同狸猫般滑入小门，确认里面安全。
整个过程，无声无息，干净利落。
温以澜闪身进入千金坊后院。空气中弥漫着隔夜的酒气、脂粉味和一种金钱特有的、油腻而腐朽的气息。大堂内一片狼藉，显然昨夜的喧嚣才刚刚落幕。
“控制所有人！分开关押！查明账房、管事、护卫头目！”温以澜的声音冰冷如刀。
“是！”屠七领命，五名手下如同黑色的旋风，迅速散开。
很快，后院的厢房、厨房、甚至柴房里传出压抑的惊呼和挣扎，随即被强行压制下去。这间藏污纳垢的销金窟，在黎明前最松懈的时刻，被一柄冰冷的匕首抵住了咽喉。
一盏茶后。
屠七拎着一个穿着绸缎睡衣、吓得面无人色、浑身抖如筛糠的胖子，如同扔麻袋般丢在温以澜面前的地上。
“主上，此人便是千金坊明面上的掌柜，钱贵。背后真正撑腰的，是二皇子府上的外院管事，刘能。”屠七禀报道，手中还拿着一本墨迹未干的册子，“这是按他交代写的，‘至尊局’详细安排，地点就在三楼天字丙号雅间，申时开局，押注需验资万两白银或等值珍玩，赌法……按您的要求，他写的是‘骰盅猜大小’，赔率……一赔十。”
温以澜接过册子扫了一眼，确认无误。她走到瘫软在地的钱贵面前，俯视着他绝望的眼睛。
“听着，”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冻结骨髓的寒意，“今日申时，会有一个叫小禄子的太监，持一件前朝玉璧前来下注。他代表的，是宫中贵人。他会押‘大’。而这一局……他必须赢！明白吗？”
钱贵拼命点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气音。
“至于如何让他赢……”温以澜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你们这行，还需要我教吗？骰子、荷官、赔率……都在你掌控之中。我要一场毫无破绽的‘胜利’！若有半分差错……”她拍了拍钱贵惨白的胖脸，“你和你的主子刘能，还有你全家老小，会后悔来到这个世上。”
钱贵如同触电般剧烈抽搐，裤裆瞬间湿透，一股骚臭味弥漫开来。
“看好他。”温以澜嫌恶地皱眉，对屠七吩咐道，“你和两人留下，掌控此地，确保赌局万无一失。若有二皇子的人来探，一律挡驾，就说……贵客包场。”
“属下明白！”屠七狞笑一声，如同铁钳般的手抓住了钱贵的后颈。
“其余人，跟我走。”温以澜不再看那滩烂泥，转身走向后院深处。她知道，千金坊只是烟雾，真正的战场，在申时东华门外的柳树林，在那深不可测的东宫禁苑！
***
午时刚过，申时将至。
东华门外，冬日萧索的柳树林。
寒风卷着枯叶打着旋儿，四周空旷寂寥。温以澜一身不起眼的灰布棉袍，脸上做了些伪装，如同一个等待雇工的闲汉，靠在一棵粗大的柳树干上，目光看似不经意地扫视着通往宫门的小路。
她的心跳沉稳有力，内息凝聚，五感提升到极致。每一步计划都如同精密的齿轮在脑中运转，容不得半分差错。
终于！
一个穿着深蓝太监服、缩头缩脑的身影，如同惊弓之鸟般出现在小路的尽头。正是小禄子！他怀中紧紧抱着一个灰布包裹，眼神惶恐地四处张望。
温以澜没有立刻上前。她如同猎豹般静静蛰伏，锐利的目光穿透枯枝，锁定着小禄子身后可能存在的尾巴。片刻后，确认无人跟踪，她才如同鬼魅般从树后闪出，几步就无声地欺近了小禄子身后。
“东西呢？”
冰冷的声音在小禄子耳边响起，吓得他猛一哆嗦，差点瘫软在地！
“主……主人！”小禄子转过身，脸色比纸还白，冷汗涔涔，“在……在……这里……”他颤抖着解开灰布包裹，露出一个古朴的紫檀木盒。
盒子打开。
里面并非完整的玉璧，而是一块断裂的、只有原璧三分之一的弧形碎片！玉质温润细腻，上面雕刻着繁复的螭龙纹，断口处参差不齐，显然是暴力摔碎。
“怎么会是碎片？”温以澜眼神瞬间冰冷如刀！
“是……是干爹！”小禄子哭丧着脸，声音带着哭腔，“他……他临时变卦了！他说……说玉璧太过珍贵显眼，万一出事……无法解释……他……他摔碎了玉璧！让小的只带这片最大的碎片来……说……说此玉碎片亦是价值连城……足够抵押下注了……”他恐惧地看着温以澜，“主人……这……这怎么办？干爹他……他好像……有点起疑了……”
温以澜心中警铃大作！冯喜果然狡诈多疑！摔碎玉璧，既是降低风险（碎片价值模糊），更可能是对小禄子的一次试探！他在试探小禄子背后是否真的只是贪财？还是另有图谋？！
就在温以澜念头飞转，思索如何应对这意外变故之时——
“咻！”
一声极其轻微、几乎被风声掩盖的破空尖啸！
一枚细如牛毛、淬着幽蓝毒芒的钢针，如同毒蛇的信子，从柳林深处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闪电般射向小禄子的后心！
灭口！有人要杀小禄子！
温以澜瞳孔骤缩！她来不及多想，身体的本能反应超越思维！
“噗嗤！”
一声沉闷的利器入肉声！
温以澜在千钧一发之际，猛地将小禄子撞开！
但那枚毒针，却狠狠钉入了她格挡的左臂外侧！
一股冰寒刺骨的剧痛瞬间席卷！整条左臂如同触电般麻痹！
“呃！”温以澜闷哼一声，眼中厉芒爆射！她看也不看手臂上的毒针，右手闪电般探出，五指灌注内力，如同铁爪般狠狠抓向毒针射来的方向！
“咔嚓！”
一声枯枝断裂的脆响！
一个穿着普通棉袄、如同老农般的身影从一棵柳树后踉跄跌出，脸上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他显然没料到温以澜的反应如此之快，更没料到对方竟能瞬间锁定他的位置！
“拿下！”温以澜厉喝！
早已潜伏在侧的另外两名麟爪堂精锐如同猎豹般扑出！那老农刺客身手竟是不弱，仓促间拔出短刃格挡！但麟爪堂的战士皆是北疆百战老兵，合击之术精妙狠辣！
“噗！噗！”
两声利刃入肉的闷响！
老农刺客的肩胛和大腿瞬间被两柄淬毒的袖箭刺穿！惨叫一声，被狠狠按倒在地！
温以澜踉跄一步，稳住身形。左臂的麻痹感迅速蔓延，带着一种钻心的冰寒刺痛！她低头一看，那枚幽蓝的毒针尾部还在微微颤动，周围的皮肤已经泛起一圈诡异的青黑色！
好烈的毒！
“主……主人！您……您受伤了？！”小禄子吓得魂飞魄散，看着温以澜发黑的伤口，又看看被擒住的刺客，大脑一片空白。
温以澜深吸一口气，强行运转内力压制臂上的剧毒。她看也不看那刺客，冰冷的目光锁定在小禄子惨白的脸上。
“冯喜的试探……还是灭口？”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痛楚，却更加冰冷，“看来……你干爹，已经不信你了。”
小禄子浑身一颤，绝望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不想死的话……”温以澜的声音如同最后的审判，“立刻！带一样东西回去！证明你的‘价值’！”
她不顾左臂钻心的剧痛和蔓延的麻痹感，右手猛地拔出那枚毒针！幽蓝色的针尖在冬日的阳光下闪烁着妖异的光芒。
“将针……还有这个……”温以澜将毒针和那装着玉璧碎片的紫檀木盒，一同塞进已经完全吓傻的小禄子怀中，“告诉冯喜……就说……你被人盯上了……对方要杀你夺宝……但你侥幸逃脱……只伤了手臂……此毒……只有对方有解药……你需要……宫里的‘玉蟾解毒膏’保命……他才给你钥匙匣的位置……这……就是他试探的代价！”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用一场真实的刺杀和剧毒，彻底坐实小禄子被“神秘势力”盯上的处境！将他自己的试探变成无法逃避的责任！冯喜再狡猾，也无法坐视唯一的心腹带着剧毒死在东宫之内！他必须拿出解药，或者……拿出钥匙匣的位置，换取小禄子口中的“解药”线索！
小禄子抱着冰冷的木盒和那枚要命的毒针，如同抱着烧红的烙铁，浑身抖得不成样子，但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滚！”温以澜一脚踹在他腿上，“半个时辰内，我要看到玉蟾膏！或者……钥匙匣的位置！否则……”
后面的话无需再说。七日断肠散的阴影和眼前这活生生的刺杀毒针，足以摧毁小禄子最后的神智。
小禄子连滚爬爬，如同疯狗般朝着东华门方向仓皇逃去。
温以澜踉跄一步，靠住树干，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左臂的麻痹感已经蔓延至肩头，那冰寒的剧痛如同无数钢针在经脉中穿梭。她迅速从怀中取出一个谢青梧特制的解毒丹服下，又用银针飞快地封住手臂几处大穴，延缓毒性蔓延。
“主上！”两名手下担忧地上前。
“无妨。死不了。”温以澜咬着牙，声音带着血腥味，“看好这刺客！撬开他的嘴！我要知道是谁派来的！”是冯喜的灭口？太子暗卫的警觉？还是二皇子那边察觉了千金坊的变故？
“是！”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每一息都伴随着剧毒的侵蚀和未知的等待。
温以澜靠在冰冷的树干上，闭目调息，强行对抗着体内的冰寒毒力。沈知微那惨白的面容在脑中一闪而过，瞬间化为更加汹涌的意志洪流，死死压住了毒性的扩散！
不到半个时辰！
东华门方向，一个瘦小的身影再次如同丧家之犬般狂奔而来！正是小禄子！他手中紧紧攥着一个小小的、羊脂白玉瓶！
“主……主人！解药！玉蟾膏！”小禄子扑到温以澜面前，惊恐地看着她发黑的左臂，颤抖着奉上玉瓶，“干爹……干爹他信了！他看到我手臂上的毒伤……还有那枚毒针……吓得脸都白了！他……他立刻给了我解药！但……但他还是没告诉我钥匙匣的位置……只说……让我先用解药……其他的……之后再说……”
冯喜！果然老奸巨猾！给了保命的解药，却死死捂着核心秘密不放！
温以澜眼中寒光一闪！她一把夺过玉瓶，拔开塞子，一股清凉的药香弥漫开来。她毫不犹豫地将瓶中碧绿色的药膏全部抠出，涂抹在左臂的伤口上！清凉感瞬间压下了灼热的剧痛，青黑色的蔓延肉眼可见地停滞下来。果然是对症的特效解毒药！
然而，就在药膏涂抹完毕的瞬间——
温以澜猛地探出手，如同铁钳般扣住了小禄子还未收回的手腕！五指发力，瞬间在他手臂内侧划开一道浅浅的血口！
“啊！”小禄子猝不及防，痛呼出声！
温以澜动作快如闪电！早已准备好的、干净的瓷瓶瞬间接住了从那血口中涌出的十几滴殷红的血液！
“你……你干什么？！”小禄子惊恐万分。
“冯喜的血……我收下了。”温以澜松开手，将装了血的瓷瓶迅速封好，声音冰冷如同深渊，“回去告诉冯喜……让他今晚当值时小心点……钥匙匣……我亲自去取！”
小禄子看着自己手臂上的伤口，再看看温以澜手中那个装着血液的瓷瓶，如同见了鬼一般！
她……她怎么知道干爹是用血开启钥匙匣的？！她要用干爹的血……去开那个匣子？！她……她难道要……
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小禄子！他尖叫一声，如同被恶鬼追赶，连滚爬爬地再次逃离了柳树林，连头都不敢回！
温以澜看着小禄子狼狈逃窜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手中那瓶冰冷的、带着冯喜生命气息的血液，眼中燃烧着孤注一掷的火焰。
钥匙匣的开启方式已然明了。
通往冬暖阁的最后一道障碍——
便是那深宫禁苑之中，冯喜颈项间流淌的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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